第1節(1 / 3)

第1章

江湖熙攘,皆為利來。

五州三水交彙之處,孕育了靈諸州這麼一個天高皇帝遠,水路便捷四通八達,魚龍混雜生死不論的地界。

江湖客亡命徒紛紛聚來,久而久之,竟也生出一派熱鬧景象。

白日裏做的都不過是些平平常常的營生,走街串巷,兩聲吆喝,一擔子白嫩豆腐,滿蒸籠屜的軟白饅頭。

有對街茶香四溢,有後巷酒旗招展。

待到夜色降下,浮華落幕,靈諸州才堪堪撕開偽裝,露出滿目鋒利獠牙,日日上演你死我活的戲碼,街巷暗處盡是刀口舔血的瘋狂。

傷了,自然得藥醫,這方圓百裏內的藥堂,隻百草堂一家。

要想在靈諸州內混下去,靠的自然不是做什麼本分生意,要有在一群魑魅魍魎豺狼虎豹中安然度日的能耐。其他藥堂一家家的都開倒了,唯有百草堂巋然不動,憑的就是這個理。

遲鶴亭不僅開得了店,還賣得黑,能宰個一兩銀子就絕不讓半吊錢,能摻個五分假絕不多添一分真。

他黑也黑得特別坦誠,跌打擦傷這種死不了人的,摻個八分假;頭疼腦熱這種會病重的,摻個五分假;救人吊命這種耽擱不起的,意思意思摻個一分假。甚至還親自在百草堂外的牆上題了行七歪八扭的狗爬字,寫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真假難辨甚人心,生死一線裏邊請。

盡管如此,來百草堂的冤大頭依然絡繹不絕。

也不是沒人來鬧過事,五大三粗的漢子,大刀一砍把門板都劈了,遲鶴亭眼皮都沒抬一下。

當晚月黑風高,幾個大活人消失得不明不白,連屍骨都找不著。自此再也沒人敢來百草堂門口惹是生非。

遲鶴亭坐在百草堂門口,抱著一碗隔壁攤子買來的陽春麵,哧溜嗦了一口。

今天的麵有點兒淡。

生意也淡。

慘淡。

靈諸州幾時這麼太平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神遊天外,拿筷子輕敲著碗沿,又被天邊一聲悶雷驚醒,趕緊低頭嗦了一大口,三兩下囫圇吃完,起身準備去後院收拾曬著的藥材。

院子牆根邊兒的老海棠已經開了,滿樹紅雲嬌豔欲滴,也不知這場雨過後會是怎樣的一地殘紅。

遲鶴亭抱著筐藥材,肩膀輕擦過幾枝軟紅嬌花,瞥見一絲異樣,倏地停住了腳步。

海棠掩映間,飄飄地垂著一條帶血的紅色布帛。

他默了默,彎腰放下籮筐,緩緩望向樹上。青絲,紅衣……

還未看清,隻見花影猛地一陣亂顫,緊接著響起劈啪不絕的樹枝斷裂聲,紅袖一卷帶起漫天粉白花雨,那道身影自樹上撲下,伴著濃重的血腥味撞入懷中,雙手環繞至背後,抱住收緊。

遲鶴亭怔了怔。

他感覺到有什麼鋒利的玩意正冷冰冰地頂著自己的後背。

“這位兄台,”須臾,遲鶴亭開口,仿佛沒有察覺一把刀正抵在後背,“勞駕,鬆手。天要下雨,我這藥材要淋濕了。”

那人傷得極重,恐怕連站著的力氣也沒有,握著短匕的手微微顫唞,氣若遊絲,沙啞道:“黑……巫?”

遲鶴亭眼神一沉,不再遲疑,手腕一翻,早早夾在指間的石子帶著勁風疾射而出,快準狠地打在對方右臂的麻筋上,麻利地掙脫桎梏,再送那人當胸一腳,一點力道沒留。

那不速之客在樹幹上狠狠一撞,直接昏了過去,險些被大把的海棠落花給埋了。遲鶴亭對自己的一腳十分有信心,沒再理會他,撿起地上的藥筐繼續收拾藥材,來回搬了幾趟,趕在下雨前都收幹淨了,才慢吞吞地回到海棠樹邊,獨自琢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