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他、他就算用不上了,還有其他將士,總有人能用得上!”衛遣說著眼圈一紅,哽咽道,“他不是說自己殘了,能讓無辜的人多活一個也是好的麼?誰活下來就給誰用,別浪費了陛下特意賜下的好藥。”
仆從領命而去,衛遣捂著眼睛不讓人看到他現在脆弱的樣子。
衛遣以為經曆過三年守孝的生活,自己已經足夠成熟理智,可事實證明,他的冷靜睿智隻有在不必承受他人性命的時候才發揮作用,真正到了麵對生死的時候,他腦子一片麻木甚至不如戰場上的一個老兵。
從小到大他總以為是自己照顧更加笨拙,一心隻有上戰場殺敵衛國的周戎,其實,他才是被周戎保護在羽翼下的孩童。
過去他沒能明白這一點,若是此番周戎能留下一條性命,哪怕周戎渾身都癱了,他也願意一輩子做周戎真正的弟弟,照顧周戎。
“停!”
走得慢吞吞的輜重隊伍突然停下,本就如同驚弓之鳥的衛遣頓時著急追問,“怎麼了?前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被兵營將領特意叮囑過看著點衛遣,不讓他亂跑的老戰士馬上提醒,“縣令您小點聲,別聲張啊。行軍的時候前後距離很遠,咱們負責糧草輜重的走在最後麵,聽令行事就行。隻要不是潰敗,沒人會特意告訴咱們前方有什麼事情的。”
“那要是出問題了呢?”衛遣心裏始終掛著一絲期望,追問個不停。
老戰士隨口道,“真出事了,咱們當然是能帶走多少輜重糧草就帶多少逃命啊。寧可燒光了也不給敵人留下。”
衛遣點點頭,“對,你說的對。”
他看了看戰士滄桑的臉,頷首認真的問,“我聽你口音是當地人,若是戰事平息,解甲歸田,你想做點什麼?”
“要是能活到這一站結束,俺們就回家種田放羊嘛。遼東地方大得很,田地多得種不完,隨便撒點種子下去都能長出糧食來。”老戰士笑得開懷仿佛已經看到了平安回家的那一天。
衛遣被他情緒感染,跟著彎起嘴角,“好。等戰事結束,我帶著你們一起墾荒,寫奏章跟陛下求情,開墾出的荒地多減免幾年的賦稅。”
“縣令,真有這樣的好事兒?那您再給陛下說說,遷些人口過來吧。俺們從小就聽說江南水土養人,小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水靈,不像北地寒風大,刮得姑娘們臉上一到冬天就都是口子。雖然娶不上,能看兩眼也好啊。”老戰士來了興致,雙眼冒光的祈求。
衛遣答應若是能墾荒到種不完,就給元和帝上書,請求遷移百姓來遼東生息。
有老戰士陪著說閑話,衛遣心思居然奇異的安定下來,他品了品對方的話,發現遼東人嘴上嘻嘻哈哈的,特別自來熟,哪怕是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也能隨意就找到一堆話,自己說的開心,讓別人聽得也有趣,真是太會找樂子了。
若自己治下的百姓都是這麼樂天知命,縱然遼東有每年都有一半時間大雪封山,百裏茫茫不可見,他也能留在當地做官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運送輜重糧草的車隊卻一直不走,衛遣掐算著時間,冷靜下來的大腦終於重新開始運轉。
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隻有前方戰爭尚未開始,大軍才會一動不動——至少現在周戎還活著!
衛遣興奮的死死扣住雙手,免得自己興奮得顫唞的雙手泄露太多情緒。
他安安靜靜的坐在車裏,再不試圖詢問任何事情,而是專心對著滿天神佛祈禱。
遠處漸漸響起了激烈的砍殺聲,馬蹄震得大地顫唞,衛遣進展得汗水漸漸沁出額頭,興奮重新變成了無法克製的緊張,他腸胃一陣陣絞痛,忍不住幹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