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爺爺也不是本地人,但他在家鄉的親人都不在了,所以過年不回家,一個人留在城中村,他也樂意讓小陳烏陪著。
陳烏就是這樣在城中村裏長大的。
他幾乎沒吃過飽飯,小小年紀整日在外頭拾荒貼補家用,白白嫩嫩的皮膚很快被曬黑了,小烏鴉的名號也傳開了,小孩兒也不懂,別人問他叫什麼,他就說自己叫陳烏,至於為什麼跟著陳芳麗姓,可能小孩兒心裏也明白陳芳麗再不管他也比打罵他的父親要強。
陳烏4歲的時候,莊為民染上了賭,脾氣愈發喜怒無常起來,陳芳麗不堪忍受這樣的生活,就像拋棄她鄉下的男人一樣,拋棄了莊為民,也拋棄了她年僅4歲的小兒子,跟著一個好姐妹跑到西城那邊當起了雞。
做這一行後日子仿佛好過些了,穿衣打扮也有錢了,偶爾想起還會拖人給陳烏送點衣服吃食,隻可惜一年後就沒了消息。
有人說陳芳麗點背染上髒病死了,有人說陳芳麗勾搭上富商飛上枝頭做鳳凰,也有人說是陳芳麗的鄉下男人來京城把人給押回去了,至於事實真相如何,陳烏不知道,他隻知道自此以後沒有媽媽了,曾經給他講過睡前故事,夜裏抱過他的媽媽沒了。
臨時老婆跑了,莊為民的脾氣更大了,打工掙來的錢要麼拿去賭。要麼拿去買酒喝。一喝酒就發瘋,赤著眼睛打人。陳烏很怕看到他的父親,盡管他們擁有血緣上極其親密的關係。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不過11月,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好幾度。
陳烏的衣服都是陳芳麗還在的時候給他買的,穿到現在短了舊了,根本不保暖,隻要一出門牙關就開始打顫,被冷風吹得眼淚直流。
寒冷的夜晚裏,陳烏蜷縮在冰涼的木床上,想象著溫暖的壁爐和熱乎乎的食物。他又冷又餓,想起陳芳麗曾經給他講過的睡前故事,打心底希望擁有一根小女孩的火柴,哪怕火柴熄滅了他就要死掉也沒什麼關係。
第二天陽光出現的時候,陳烏很快就發現了不同。
家裏來了許多陌生人。
他們穿著筆挺的西裝,中間的阿姨穿著一身幹練的西裝裙,在棉衣堆裹的寒冬臘月裏顯得尤為好看。
她看到陳烏出來後,視線立馬轉了過來,表情很嚴肅。
陳烏有點被嚇到了,偷偷去看他的爸爸。莊為民哪怕對他再不好,但陳烏隻認識他一個人,渴盼靠著自己生理上的父親給他一點安全感。
莊為民此刻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數年前高大英俊的形象連點影子都不剩,隻留下酒精磋磨後瘦削刻薄的麵孔。
“嗯嗯,是的,羊年陰曆五月初四卯時生!快7歲了!”
漂亮阿姨微微點頭,視線又轉到陳烏身上。眉毛皺起來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他太髒了,我根本沒法就這樣把他帶到先生家去。莊先生,你家裏可以洗澡嗎?”
莊為民重重地點頭:“可以的,院子裏有水管!”說完又轉過頭拍了陳烏一巴掌:“愣著幹什麼,還不去院子裏好好搓搓你身上的髒東西!”
陳烏怯怯的看了一眼漂亮阿姨,她的眉毛似乎皺的更厲害了一些,又看了一眼莊為民,隻能朝院子裏走去。
莊為踢了他一腳:“磨磨蹭蹭幹什麼呢?快點呀!”
陳烏小跑起來,到院子裏脫了衣服,蹲在地上緊緊的抱著自己。他很害羞,不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脫掉褲子,小時候陳芳麗也對他耳提麵命,反複叮囑,讓他不許在別人麵前脫褲子,他隻能緊緊夾著雙腿,蜷縮著往身上澆水。
水管裏放出的水冰涼刺骨,澆在身上像用小刀在割肉一樣,陳烏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本來很黑的小臉都透出幾分蒼白之氣,嘴唇哆嗦著泛出烏紫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