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新雪
初雪新落後幾日,又接連下了一場大雪,園中草木凋零,卻正是寒梅綻放時。梅花香味和新雪的水汽混雜,更顯清冽。大雪覆蓋了路徑,又被清掃開,隻餘下薄薄的一層,腳印順著小徑深深淺淺的往前,女子清脆的笑聲響起,就像是一隻無憂無慮的金絲雀兒。
“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它為什麼是涼的?”女子手扶紅梅,側頭問身邊的女伴。
紅梅清傲,但女子卻有不輸紅梅的容顏,她眉間藏英,卻偏又一副天真浪漫的神情,落在一旁的宮女眼中,也不覺一愣。宮女年歲不大,勝在穩重,因此被派到女子身邊服侍。但就算她常年在宮中,也聽聞起曾經的樁樁件件事,她暗自歎息,但又很快收斂神色,垂首道:“齊姑娘,奴不知,奴隻知,自有天地起,這雪便是涼的,也無人問過為什麼。”
“你才多大,怎知天地之始的事呢?”
雖然沒有得到答案,但女人不急不惱,她笑盈盈地將紅梅一鬆,梅花枝頭震動,雪花便撲簌落下。女人凝目注視著這一幕,仿佛有無限的樂趣。
“三娘。”聲音從後方傳來,還帶著微微的喘熄聲,“原來你在這裏。”
女人回轉頭,她無視周遭一片跪倒聲,如乳燕投林那般朝來人撲去。身體相觸,激得旒珠晃動相撞,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齊霽真稍稍分開了一些,看著眼前身著袞冕的年輕女皇,彎起的眼角裏帶著細細的笑紋:“持節,你今日來得可真慢。”
女皇也是一笑,她反手握住了齊霽真的手,兩人手指相扣,十二旒輕輕晃動,悅耳清脆。兩人並肩而行,女皇輕聲道:“今日冬至,需得外出祭奠,與眾臣同慶。因此回的晚了。我還未來得及換衣,便來找你了。”
大夏自建朝經曆六代,女皇姓蕭名鸞,字持節。隻是她登上帝位已久,莫說字,就算名也無人再說。到如今,也就齊霽真敢這忌憚的稱喚了。
她二人並行時,周圍侍從都自覺退下,不敢擅自打擾。因此此刻比平常還要安靜許多。
“你總是這樣忙。” 齊霽真歎了口氣,她神情浪漫,就算是歎息,也有孩子學大人那樣故作老成的樣子。但很快她就笑了起來,道,“你下次再這樣慢,萬一找不著我可怎麼辦?”
蕭鸞神情大變,厲聲問:“找不著你?你想要去哪裏?”她緊緊地拽住齊霽真的手,用力極大,齊霽真的手骨竟發出咯咯的聲響。
“好痛!!” 齊霽真皺皺眉頭,嗚咽一聲,眼淚滾滾落下,“持節!你弄痛我了!”
蕭鸞這才恍然回過神,她急忙鬆開手,又把齊霽真抱在懷中,輕輕地哄著。齊霽真被蕭鸞嬌寵日久,陡然間被這樣對待,更覺委屈,眼淚汪汪,流個不停。蕭鸞左右為難,抱著齊霽真,親親她的額頭,又輕輕拍撫她的後背,最後無可奈何,隻得道:“我為你講故事吧。”
齊霽真頓時睜大眼,問:“可是上一次沒說完的那故事?”她想起此前蕭鸞欲言又止的模樣,又嘟嘴道,“我知你不願說,可你答應我啦。”
蕭鸞見狀,便知這是齊霽真設下的小圈套,她也不惱,牽著齊霽真的手往前,邊走邊道:“我答應過你,便不會再騙你。你想要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齊霽真頓時彎起了眼睛,她注視著蕭鸞。這個帝國女皇的身材比尋常女子更為高挑一些,膚色白皙,幾近透明。在齊霽真的心中,這是一個極好看極好看的人,這樣的人,小的時候那應該更是好看,就像一個粉嫩的小團子,被大家捧著愛著的吧。
蕭鸞看著眼前的銀裝紅梅,她們緩緩往前,時光仿佛倒轉。在她的記憶裏,她也曾在這樣的時節裏,這樣冷的天氣中,在這個花園間飛奔。那個時候,她記得的隻有寒冷,是刺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