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中拿著一柄匕首,用力地刺向了九枳的心口。
鎮妖青劍,元嬰期修者給他的,可以鎮壓九枳的妖力。
他看到九枳中劍,在震驚中仰麵倒下,跌下城樓。那一瞬像是被無限放緩,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母親失望又憤恨的目光。
母親身上的衣衫被風吹拂發出獵獵聲響,長發飛揚四處飄蕩,最終重重地墜在了城樓下。
然而他隻是猶豫了一瞬,便跟著躍下城樓,努力破陣。
那一日,他鎮住了母親的妖力,讓她躺在城樓下,重新變回了狐身。
也在那一日,他徒手破壞了陣法,被陣法雷電侵蝕,十指到手臂皆被雷電所傷,好在他拯救了豐鎬城的百姓。
更是在那一日,他看到豐鎬城的百姓朝他唾罵,叫嚷著要殺了他。
“他是妖!你看他的尾巴!他的臉頰上還有白毛!”
“他和那個母狐狸是一夥的!”
“是他和那個母狐狸一起害了我們!殺了他!”
“殺了他!”
懸頌的雙手還因為徒手破陣血流不止,他還沉浸在親手傷害了母親的愧疚之中,緊接著,便迎來了讓他刻骨銘心的謾罵。
他頹然地道:“我救了你們……”
可惜他的聲音被叫罵聲掩蓋了,有人在向他討命,有的在用石頭砸他,有的幹脆取來武器,趁著人多一起朝他攻擊過來。
他再次憤怒大吼:“我救了你們!”
這一聲極重,所有人都聽到了,然而他們隻是停頓了一瞬,便繼續朝他攻擊。
人群裏有一個小女孩扯著母親的衣擺小聲問道:“不是公子煊救了我們嗎?”
然而她的嘴卻被母親捂住了。
他非常不解。
他想不明白。
他知道這些人聽到了,他們也看到了,他們甚至知道是他救了人,但是還是要攻擊他。
為什麼?
他不理解。
他甚至是木訥的,被人圍攻,那些人給他帶來的傷痛,竟比徒手破陣更痛。
直到他被拽起來,依舊未能想通。
他被關押了起來。
獄裏沒人來看他,他的父王,他的兄弟,他的仆從,他救過的百姓。
誰都沒有來過。
獄裏給他最差的飯菜,他甚至在飯菜裏看到了惡心的蟲子屍體,偶爾還能聞到尿騷味。
他早就看過修者給他的竹簡,會了引氣入體之法,已能辟穀,便從來不吃。
或許是怕他一直不吃飯死了,他的飯食才好了些。
他被關押期間,時常被關進囚車裏。
囚車會繞著豐鎬城所有的街道繞圈,以此示眾。
囚車外被他保護了的百姓會朝著他罵出最惡毒的話語,用爛菜砸他,朝他潑糞水,甚至偷偷用武器攻擊他。
前幾次攻擊還算輕,後麵見無人管,他們的攻擊越發放肆凶狠。
懸頌每一次被示眾遊街,顧京墨都跟在囚車後麵看著。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眼眸中逐漸沒了光,變得傀儡一般。
懸頌最愛幹淨了……
他最挑剔,也最難伺候了……
可他卻經曆了這些事情。
她很想去安慰懸頌,然而懸頌看不到她。
她隻能一路陪著他,他遊街示眾幾次,她陪著他幾次。
懸頌的心魔,究竟是弑母,還是這一次次的囚車遊街?
他內心的魔,究竟是母親的凶殘,還是百姓的摧殘?
似乎是一次次積累的失望,才讓懸頌逐漸變得涼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