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現實世界的樣子,可能就是在重啟。

隻是他的安撫打斷了施法。

想到這裏,沃爾夫又想起一種有些可怕的可能性——托馬斯說米婭從未去過喬岩墓前哀悼,難不成她已經忘記喬岩了嗎?

那麼如果他死去,米婭也會很快忘記他嗎?

這一刻沃爾夫意識到,戀人之愛永遠比不上父母之愛。

戀人之愛是占有,是私欲,是即便帶來痛苦,也不想被忘記。

而父母之愛卻永遠無私,是願其自由自在,願其展翅高飛。是寧可你忘記愛我,也要你快樂地活著。

米婭情感木訥,這是沃爾夫一直知道的事情,但他確實以為自己在米婭心裏是不同的。現在,既然米婭的這種遺忘是病理性的,那還挺讓人惆悵的。

他一時說不出什麼話,隻是向院中望去。

他很羨慕米婭,那種龐大深沉的父愛和母愛,是沃爾夫從來不曾擁有的東西。

同時,也是他永遠無法給雷奧妮的東西。

或許也就隻有這種藝術的愛能培養出米婭這樣的女兒,那小小的身軀簡直強大到刀槍不入,讓她的父親能夠有力地說出“我的女兒根本不需要一個丈夫”這種話來。

米婭爸爸問他:“即便她是這樣的人,你依然願意和她在一起嗎?”

沃爾夫回過頭來,點頭道:“是的。”

米婭爸爸彈彈煙灰:“其實從米婭那裏,我們多少對你有些了解。你很優秀,應該不乏追求者,你本可以選擇一個更正常些的女孩子。”

沃爾夫說:“愛上她以後,其他女孩在我眼裏,情感都過於充沛了。”

米婭爸爸笑了笑:“她很幸運。”

沃爾夫低低頭:“我也一樣。”

“那麼現在,我要說另一件事了。”米婭爸爸道。

沃爾夫坐直身子。他想著,您說吧,現在不管您說什麼,都不會比剛才的信息更難消化了。

於是米婭爸爸說:“實際上,我和米婭的媽媽已經決定,去援助南半球的醫療站了。”

沃爾夫的心髒都快不跳了:“先生,那裏條件艱苦,空氣裏充斥輻射物質,不僅沒有針對新型武器的防禦工程,而且應該也不會再繼續營建巨蛋。最關鍵的是,恕我直言,在有效土地日益減少的情況下,南半球難民最終可能會被國際組織放棄。”

“是的,但至少目前,救援行動仍在進行著。”米婭爸爸搖搖頭,“這世上確實有些職業,在必要的時候是需要將生命拋之腦後的。行外人往往無法理解,在性命攸關時,為什麼有人會在本能和操守之間選擇後者,但這就是人類社會的美好所在。”

“消防員會在火災時衝進火場,士兵會迎著槍彈前進,教師會在災難來臨時妥善安排學生,醫護也會逆著人流向危險處去。實際上你從業於化學研究,這種感覺你應該也是明白的——正常誰會願意終身與有毒有害、易燃易爆品為伴呢?你們同樣為人類進步做出了可以獻出生命的覺悟,便不要再來勸我們了。”

沃爾夫眉頭緊皺:“您不打算告訴米婭嗎?“

“不打算,”米婭父親幹脆利落地撚熄了煙頭,“她不需要知道這種事,沒必要讓她做無意義的擔憂。但當然,如果我們真的沒能從南半球回來,那我們還是希望阿婭能知道我們去了哪裏,為什麼沒有回來——這也就是為什麼,你明明和阿婭相處不久,我們卻這麼快就提出想見你。”

“一方麵是想看看,阿婭愛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現在看來她眼光還不錯,那我們就很放心了。另一方麵是,如果我們在南半球死去,連個訃告都沒有的話,就要麻煩你告訴她我們的死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