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馬匹停不下來,以如此快的速度,即便跳馬也很是危險。

孫成周與裴淮一前一後,他看見裴淮弓腰從馬肚處抽出一根箭羽,隨後兩手鬆開韁繩,然速度不減,弓箭拉滿,後脊挺拔如鬆。

孫成周倒吸了口氣。

忽見弓弦倏地射出,他緊張的看向遠處狂奔的瘋馬。

箭羽破空,拉出一道刺耳的鳴叫後,瘋馬被射中頸部,驟然失了控製,揚起的蹄子甩開後咚的一聲摔倒在地。

李衍跟著側傾下馬,被重重砸進灌木叢中。

一群人蜂擁而上,不多時便抬著李衍出了林子。

裴淮冷眼看著他們離去,收弓勒緊韁繩緩步朝前走著。

這夜,月明星稀。

裴淮坐在案前,聽見廊下傳來走路聲,門開,月寧穿著一件緋色披風站在那處。

明眸皓齒,盈盈動人。

裴淮起身,便見月寧手裏拿著傷藥紗布,沒說話,走到他麵前後,垂著眼眸,從瓷瓶中取出傷藥。

聲音淡淡:“伸手。”

回來時,眾人都圍著李衍,卻無人注意到裴淮手臂手背全都被荊棘劃破,月寧看見了。

傷口不深,卻很細密,沿著手背一直勾扯到小臂。

裴淮笑,另一隻手去捏了捏她的腮頰,不以為道:“這點小傷,明兒就全好了,不必擔心。”

月寧抬眼,裴淮愣了下。

那眼神說不上的怪,比之從前好像多了幾分從容淡定。

他心裏跳出個駭人的想法,手掌兀的收緊。

試探著,側著腦袋問道:“月寧,你在擔心誰?”

月寧頓了下,手指擦過傷處,繼而又恢複如常,把紗布綁在手腕處,似輕飄飄說了聲:“你覺得呢?”

裴淮血液有些發冷。

這語氣,這態度。

月寧放下傷藥,轉而繞過屏風去洗手,裴淮慢慢跟過去,卻不敢靠太近,他的唇在抖,雙手死死摳著掌心。

他不是沒想過,月寧也會記起從前,可他盡量讓自己忘記這個事情,隻要他不記得,他們兩個就能重來。

可月寧現在,是記起來了嗎?

裴淮心中一陣悲鳴。

月寧忽然轉過頭來,彎著眉眼衝他嗔怒道:“下回你若是再讓自己受傷,我可真的要生氣了!”

裴淮眼眶一酸。

月寧蹙起眉頭,捏著擦手的帕子走來,給他擦了擦眼尾:“做錯事還不讓人說,跟個孩子一樣。”

她聲音溫軟,熱乎乎的氣息噴吐在裴淮麵頸,墊起的腳尖忽然往前晃了晃。

卻是被裴淮一把抱進懷裏。

下頜抵在她肩膀處,弓著身子,雙手緊緊環過她的細腰,幾乎將人半提起來。

聲音似在嗚咽,月寧想看他,裴淮卻不讓,隻抵住那肩胛骨顫著喉嚨。

“裴淮,你弄疼我了。”

月寧低呼一聲,那人略微鬆了下,小心翼翼放手,隨後轉身快步走到屏風後,橫起胳膊胡亂擦了擦眼尾。

寂靜的房中,聽得見外麵清風緩緩吹過屋簷的簌簌聲,花草的香氣撲鼻而入,衣裳被卷起裙角,挾著久違的清甜一並湧入懷中。

月寧從後抱住裴淮的腰,那人僵了下,雙手垂著沒有動彈。

直到那小臉貼在裴淮後脊,透過薄衫,能感覺到她的溫熱後,裴淮忽然難以遏製的流下眼淚。

他拚命對自己說,不許哭,可眼淚沿著腮頰滴落,滴在月寧圈在全麵的手指上。

“謝謝你。”月寧反手貼在他胸口,似要安撫一般。

謝謝你救了李衍,不顧一切救了他。

裴淮笑,握著她的手問:“謝我什麼?”

他裝作毫不在意,然而僵硬的軀體騙不了人。

月寧轉到他麵前,小臉微紅,眼眸清亮,她踮起腳來,在裴淮圓睜的眼睛瞎,親在他唇上。

柔軟芳香。

將那薄唇暈出熱度後,她仰起頭來,又啄了啄他的腮,繼而是他的鼻尖,眼尾,直到那人渾身顫唞,眸色如水,月寧籲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