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互換 早春時節,冰雪消融,昨夜下……
很不對勁。顧皎想。
她躺在床上,剛睡醒,還看不太清楚。
但她就覺得有什麼很奇怪。
昨夜下了場雨,院子裏的濕氣順著牆角往上爬。窗扉未開,溼潤的氣息卻充盈了整個屋子。博山爐靜謐地蹲在牆角,垂著腦袋,盤繞在銅蓋上的青蛇吐出氤氳的甘鬆香。
顧皎提起鼻子聞了聞,房間裏的香味好像不對,她的臥房一向是用暖香,這種清涼發苦的冷香從未出現在她的床榻間。
她迷糊著眼,從床上下來,提起嗓子喊了聲:“逐月!”
話剛出來她就住了嘴。
她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了?
雖然聽起來飛泉鳴玉,不知迷倒多少萬千待字閨中的少女,可這分明就是個男人的聲音!
顧皎頓感不妙,這不對勁過頭了!
她側過頭,右邊牆上掛著一麵半人高的銅鏡,鏡子許久沒擦,灰蒙蒙一片。她能隱約地看到鏡中高挑筆挺的身影,這身影有些熟悉。
鏡中的她穿著一身玄色交襟圓領袍,裁剪得體的衣擺上繡著蒼勁古鬆暗紋,身形微動,衣料上流光溢彩,若水波粼粼。
顧皎雙手顫唞地從胸`前往下,指尖觸碰到微涼的黃金虎頭束腰,她抬起手臂,小臂上綁著銀紋革,她低頭,腳尖上鑲著流雲鏤空雕。
她擦開銅鏡,一張冷峻的麵龐出現在鏡中。
眼若寒星,唇若柳葉。皮膚像蜜糖一般泛著柔潤的肌理光澤,巍巍若高山玉砌,瀟瀟似勁鬆寒雨。
顧皎偏偏頭,鏡中人也偏了頭,她退後一步,鏡子中的人也退後一步,她抬起右胳膊,鏡子裏的人也跟著抬起右胳膊。
她掐了一把自己,嘶,生疼,不是在做夢。
顧皎閉上眼睛,心裏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應當是她的夫君,威遠伯秦驊的身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撞邪了?好端端的,怎的一睜眼,皮囊都換了個?
她在秦驊的身體裏,那秦驊在哪裏?她的身體裏又是誰?
她得趕緊回府。
顧皎推開門下樓,走廊兩側掛著山水丹青,朱漆檀木柱立在長廊邊,她一眼就認出是在承天府,頃刻間找到了通向一樓的樓梯。
顧皎從樓上下來。大堂中鬧哄哄的,滿地狼籍,根本不像一個官邸的大廳。
堂中擺著十來個八仙桌,桌上全是殘羹剩飯。桌子正中央的烤乳豬剩下一個碩大的腦袋,直起脖子咬著一顆紫柰,那驕傲的勁兒活像梁上盤旋的威武龍頭。
酒壇打翻在地,酒香四溢。地上橫七豎八壘著人,都穿著承天府官服,整個兒一凶殺現場 。
一件大案剛結,承天府的官員鬧了一宿。有幾個沒醉的蹲在牆角打馬吊,還有幾個在窗前嘩啦啦地洗著牌,屋子裏下雨一般,堂中西側的魚缸前圍著幾個人,拿著網兜在水裏撈。
顧皎剛踏上地板,撈魚的那邊傳來一個人聲:“秦驊有毛病吧!幹嘛在大堂裏養鋸脂鯉!”
顧皎不由肅然起敬,不知道是哪位壯士敢說秦驊的壞話。
李旭差點被鋸脂鯉咬到,趁秦驊不在罵人,這時新進的衙役伸肘子撞了撞他,噤若寒蟬地拿眼睛瞥樓梯口。不知什麼時候,大堂中靜得針落可聞,李校尉不明所以,往那邊一看——
他險些跪在地上。
他那不苟言笑的羅刹上官就站在樓梯前,一身玄色官袍,微皺著眉,一臉陰沉地看過來。
“秦大人!您醒了!”李校尉滿臉堆笑,一邊在心裏扇著自己耳光,一邊往樓梯那邊走,招呼下屬,“快給大人端茶,新做的涼盤果碟都端來,還有那百味閣的糯米果子也呈上來,拿青瓷八仙格子裝!這眼皮子淺的,沒見到大人尚未用膳嗎?粥要加小米的,燉得軟軟爛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