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止淵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杯壁,似是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既然如此,昭昭便詳細說一說前世虞家被抄一事罷。我的記憶中,是不曾頒布過這道命令的,但昭昭你卻記得。”他溫和地笑了笑,“說不準,是有什麼人在從中作梗。”
虞昭愣了愣,反應過來後也點了點頭。
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地便轉移到了虞家的事情上,“其實……我對這段記憶也是有些模糊的,畢竟虞家被抄一事,是發生在我死後的。”
話音落下,傅止淵握著茶杯的手指便不自覺地蜷緊了些,但虞昭並未注意到這抹異樣,她依舊在回憶著。
“……這件事說起來也很神奇,當我看見虞家被抄的場景時,我似乎是以靈魂的形式存在的。假如不是發生了我重生了這件事,或許我隻會把這些內容當做一個荒誕的夢。”
“我沒能見到很多,我隻瞧見了禁軍統領領著聖旨抄虞家的畫麵,有很多人在逃跑、哭泣,後來,我就見到我的姨娘懸梁自盡了。”
說到姨娘的結局時,小姑娘的情緒稍稍有些低落。
不過很快,她就重新快活起來,“你呢,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曾頒過的聖旨。”
傅止淵的眼眸微微轉了一下。
他確實不曾親自下過抄虞家的聖旨,或者說,自從虞昭死後,他便心神重創,很少親自管理朝政了,幾乎都是李靳一人在打理。
李靳……
忽地捕捉到什麼,傅止淵的神色頓了下。
那段時間,確實是李靳在打理朝政。盡管他不問政事,但那些折子卻依然要通過他的蓋印才能執行下去,於是李靳便每日站在乾陽殿外,將收上來的百官們的折子一一念給他聽,得到他的批準了,再交由各部執行下去。
傅止淵很清楚自己那時的狀態,事實上,李靳念的很多折子,他大多都隻是粗略地過了遍耳。印象中,似乎確實有一道折子是參舉官員心懷不軌的,可那折子寫的太長,他沒聽完,便下令讓李靳自行按律處置了。
莫非,是那道折子?
他猶疑幾分,終究還是將猜想告訴了虞昭。
“……是我的疏忽,”他垂眸道,本來應該說到這裏就停了,可不知為何,他又下意識地接了下去,“還有一種可能,是李靳與虞家不睦,特地設計了這樣一出,借朕的手來除掉虞家……”
他閉口不言了。
這一番話,實在是像替自己辯白。
“所以說,虞家被抄這件事,並不是出自你的本心是嗎?”末了,對麵的姑娘這樣問道。
他以為她會質疑他,卻不曾想聽見這樣一句問話。
他抿了抿唇,點頭。
虞昭於是便沒再糾結這個話題。
她是個很想得開的人,上一輩子已經過去,既然抄虞家這件事並不是出自他的本心,甚至有可能不是他做的,那她又何必揪著這件事不放呢?
這一世康平候府過得很好,沒有被抄家的風險,姨娘也不會再懸梁自盡,這就夠了,她沒必要為自己自尋煩惱。
倒是有另一個問題比較令她困擾。
她猶豫了幾下,終究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傅小六,我這麼晚才告訴你我重生這件事,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騙你?”
望過來的桃花眼中藏著真切的不安,她是真的害怕傅止淵會這麼想。
傅止淵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剛剛發現她寢殿裏的那疊紙張時,他的腦海裏確實閃過這個念頭。可是那天晚上他在漆黑的寢殿裏坐了一夜,不停地問自己,假如那姑娘當真騙了你,你會拿她怎麼辦?
推到最後,卻隻推出來一個答案:他會假裝不知道,配合她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