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府悄悄放出了風聲,隻道太子殿下遇刺之事,是莊國人所為,他府上那個侍妾,原本還是莊國的公主。

這些消息一傳出去,有理有據,不少人都信了,甚至包括許多朝廷大臣在內,不管真信還是假信,各個皆是扼腕歎息,隻說太子殿下被美色迷了眼,莊國曆來與大昭不對付,有過節在先,又豈能把莊國的公主放在自己身邊?這不是養虎為患麼?

如今果不其然,叫莊國人得手了。

一時間太子殿下的英名掃地,再加上北業派人特意編排捏造,直把北湛形容得是一個色迷心竅,一無是處的草包,就連在邊關作戰時,也不忘與女人飲酒作樂,通宵達旦。

百姓們並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大多都信了,罵聲四起,甚至有人盼著他一病不起,大昭好另換一個英名的儲君。

安慶帝隻有兩個兒子,北湛遇刺,眼看朝不保夕,就隻剩下長子北業,更何況他還是嫡子,如今老皇帝和太子都纏綿病榻,不知何日才能醒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賢王身上,北業一時間風頭無兩,不少朝臣的心思又活躍起來,開始暗中向他投誠。

有了這些助力,北業的腰杆又硬[tǐng]了許多,再加上朝中無人主事,他隱約有以儲君自處的架勢了,走路都帶風。

隻過了幾日,北業的興奮勁兒也過去了,開始變得不知足起來,無他,經過這麼多的籌謀和算計,他還隻是儲君,老皇帝依然在苟延殘喘,就是不肯脫氣,每次北業去探望他,麵上都表現出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來,回府就破口大罵,罵安慶帝這老不死的怎麼還沒咽氣,早死晚死都要死,何必掙紮苟活?

府中的下人們瑟瑟發抖,隻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啞巴,聽不見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每去看望安慶帝一次,北業都要大發一場脾氣,他的戾氣一日重過一日,儲君已是囊中之物,皇位唾手可得,他的姿態開始狂傲起來,與之前的低調恭謹大不相同,不知不覺間也得罪了一部分的臣子。

然而北業並不在乎,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安慶帝一日不死,他就寢食難安,瞌睡正好來了枕頭,有人悄悄向他暗示,不如就送老皇帝一程,也好過拖下去夜長夢多。

北業隻猶豫了一瞬,便將那人嗬斥了一番,那臣子惶恐之際,連連叩首求饒,北業親手將他扶起來,肅然道:“本王知道你的心意,然而他到底是天子,是本王的父親,本王又豈能做出這種罔顧人倫,謀害親父之事呢?這次就罷了,日後不許再提。”

那人誠惶誠恐,感激不盡,如同劫後餘生。

北業處理過朝事之後,照例前往乾清宮看望安慶帝,殿內隻有幾個宮人垂手靜立,熏爐裏燃著沉沉的煙,香氣有些濃,不似從前的梔子香氣,倒有些許像玉蘭的氣味,濃烈馥鬱,令人聞了有些心浮氣躁。

北業隨口問道:“今天換了香?”

一個宮人連忙答道:“是,太醫說,總是用一種香不好,奴婢就想著換一種試試。”

北業皺著眉,揮了揮手,道:“撤了吧,不好聞。”

幾個宮人十分惶恐,便齊齊應下來,動手去抬那八角青銅熏爐,爐子撤了,但是近似玉蘭的香氣仍舊停留在空氣中,久久不散,越往內殿走,那香氣愈發濃烈,像一簇火,燒得人心煩意亂。

北業到了龍床前,低頭望著錦被裏躺著的安慶帝,他形容消瘦,滿麵皺紋,像幹枯了的老樹皮,又黑又皺,瞧著十分惡心。

北業厭煩地扭過頭去,這才發現四下裏無人,他心思一動,疾步出了內殿,外麵還是沒有人,宮人們都去抬那熏爐了。

之前那官員暗示的一番話,就像一顆種子,此時正在瘋狂地生長著,像藤蔓緊緊地纏住了他的思緒。

北業的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龍床邊,玉蘭花的香氣更濃了,他低頭仔細地打量著自己的父親,倘若沒有胸口的那一點起伏,他幾乎算得上是個死人了。

眼看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墳墓,怎麼還不死呢?

他十分疑惑,又伸手去試安慶帝的鼻息,氣若遊絲,倘若這點氣息也沒有就好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北業才發現自己已經拿起了軟枕,輕輕地壓在了安慶帝的口鼻處,隻要再用力,那點呼吸就會徹底消失。

而他,也即將成為大昭的新帝!

北業激動起來,手指都微微發抖,按著軟枕,一點點往下壓去,安慶帝竟然開始本能地掙紮起來,不住發出悶哼之聲,像一條垂死的蟲子在扭動,北業嚇了一跳,正在這時,安慶帝倏地睜開了眼睛,渾濁的雙目盯著他,像銳利的劍鋒,刺得北業清醒過來。

老皇帝抬手推拒著,試圖掙脫桎梏,口中發出嗚嗚之聲,目光憤怒不已,然而他到底病了多日,沒什麼力氣,手足軟綿綿的,北業隻怕了一瞬,忽然狠下心來,再次按住了軟枕,同時還壓住了安慶帝的手足,不許他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