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她要我別走
記憶仿佛又回到從前,回到很多年前的凡世。在那段遙遠的時空裏,我仿佛成了一個人,一個僅有著萊迦名字的人。
我記得萊迦喜歡站在一片喧囂的人群中,喜歡讓喧囂如同流水一樣,從他的身邊緩緩的流過。他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更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何方。那時候,他的記憶一片空白,就如同一條可悲的線段,從孤獨的生到孤獨的死,然後再沒有任何枝節。唯一有的,就是夜幕降臨下來的時候,那個每天如一的夢境。那個夢境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人,任何的光影,裏麵有的隻是一陣陣重複不斷的叫聲。
那個叫聲從遙遠高絕的上空而來,像是撕心裂肺的呐喊一樣,那個聲音始終在對他叫著,萊迦,萊迦,然後就像是一段曲終人散的旋律一樣,隻有絕望和慘烈的餘韻在黑暗中一遍一遍的回旋。
黑暗中好像自始至終都隻有萊迦一個人一樣,他沒有依靠,沒有信賴,始終彷徨而又孤單,我記得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這個叫做萊迦的孩子,在一場劫難中,受到了天界神靈的詛咒。這個詛咒既庇佑著我,又困擾著我,在我沒有離開凡世的歲月裏,就像是一個善良的惡魔一樣,始終攥緊著我小時候的記憶,從未鬆開。
一個人的時光,我記得持續了長長的五年,而直到三年之後的一天,我遇到了走失的溪媱,然後自從那一天開始,我有了在凡世生活中唯一的依賴。
我遇到溪媱的時候,她一個人正好蹲在一家饅頭店的對麵。食物的馨香,絲絲縷縷,像是誘人的芬芳一樣,她的表情痛苦而又悲傷,我從她的身邊緩緩走過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瞳仁,像是黑色而又美麗的珍珠一樣,仿佛熟悉又仿佛無比的陌生。我看到她的瞳仁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當我準備走開的時候,她的眼淚突然大顆大顆的流下來,然後她衝過來,撞在我的懷裏,我聽到她叫我哥,她的聲音嬌弱而又緊張,她說,哥哥,別走。
時光隨著天空變幻的光影一圈一圈的碾壓過去,在我還沒有遺落凡世之前,我記得我生活在凡世的上空,我從小就是天界上的神靈。而在天界,在天界廣袤無垠的土地上,隨著時光的積澱,逐漸衍生出了月夜和天晝兩大帝國。而我,就是月夜帝國最幼小的皇子,萊迦。
我記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帝國內部幾乎四分五裂。在我們的夜族裏,天使,精靈,侏儒和巨人相互對立。每一天,雄渾的號角總是會猝然驚起。每一天,慘烈的戰火總是會像盛開的火蓮一樣,四處蔓延。
而不到五年的時間,我的父皇就憑借著最純正的血統,完成了分割已久的大一統,成為了夜族曆史上最偉大的皇。
在戰爭頻繁的歲月裏,我記得我的童年幾乎都在遷徙奔波中漫長的度過。每當螢火鳥一排一排的撲向蒼穹的時候,每當絕望的呐喊從遙遠的不知名的角落一陣一陣傳來的時候,我總是會從恍惚的夢境中掙紮著醒來。我在長長的似若遊龍的軍隊裏,在起伏顛簸的黑色戰車上,在母親寬大而又溫暖的懷抱裏,不知所措的瑟縮顫抖。
我記得有一次,我惶惶然的醒過來的時候,我突然間就哭了。我聲音懵懂而又脆弱,我叫著我娘,我說,母後,我不想死。我的眼眶裏有著慟哭後的淚。而我的母後緊緊的抱著我,她的眸光像是陽光碎裂開來的樣子,她對我說,萊迦,你怎麼會死,有娘在,這一天永遠都不會來臨的,然後我的母後看了看我,像是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麼一樣,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了下來。
我記得當時我的哥哥——迪墨,和其他的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一樣,也在戰車上,坐在母後的身邊,風吹動著他白色的長袍,像是一棵可以在寒風裏倚立的雪鬆一樣。我記得當時迪墨看著我,沒有說一句話,臉上有著若有若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