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天際隱有赤雷,雲間翻湧著尋常人無法察覺的滔天血氣,血氣之下,是遍野哀嚎、人間煉獄。
道意動蕩難安。
仁君之道澤被萬民,民苦,君亦感同身受。
那是……即將成聖的血邪大宗師,進犯疆土,大開殺戮。
公良瑾垂眸,薄唇輕抿。
清瘦挺拔的身影沒入王陵,頃刻有奇異陣光勾連天地。
未赴京陵,而往西行。
*
顏喬喬迷迷糊糊醒來。
她抬起手,下意識撫了撫後頸——似乎做了個夢,夢見被人揍暈了?
她左右甩甩腦袋,渙散的眸光一點點凝聚。
她半倚著窗下的軟榻,眼前是一方雕花小玉案,案上置著照雪梅,開得妖嬈。
窗外冬雪凜凜,殿中地龍燒得旺,隻需穿輕薄的紗衣。紗衣下,兩條細白的小腿一晃一晃。
寢殿金雕玉砌,氤氳著暖融融的富貴氣。
我是誰?我在哪?
顏喬喬迷茫片刻,想起來了。
她被韓崢「封印」在停雲殿許多年,前日忽然從離霜那裏聽來個消息,韓崢今日要封她為君後。
她恍惚撫了撫額角。
一夢醒來,父兄之死似乎變得更加不真實,心口攢動著奇異的情緒,她覺得逝去的經年歲月就像一段灰白的香燼,毫無意義地寸寸塌碎。
她不該在這裏。
她又該在哪裏?
她迷惘起身,向殿外行去。推開殿門,有寒風卷入,撞上室內暖熱的空氣,頃刻激起一整片白霜。
她被凍得瑟縮了下,身軀難抑地痙攣。
這些年,她心中鬱鬱,又常飲傷身的湯藥,身子骨早已垮了。
環視這間被風雪繚繞的華貴囚牢,她心有所感,自身命運全不由己,生死隻在旁人一念之間。
韓崢可一念封她為後,亦可一念奪她性命。
抿唇回眸,望向離霜。
今日的離霜仿佛也有些不對勁,大約是快要解脫的緣故,冷麵女官的神情活泛了些,淺棕色的瞳仁裏浮著一層迷茫困惑。
「夫人莫著涼。」離霜盡忠職守道。
視線卻未落在顏喬喬臉上,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你一身好本領,原該上疆場殺敵。」顏喬喬抱臂移向內殿,邊哆嗦邊說道,「與我一道困在此處多年,當真是委屈你了。」
換作平日,離霜該說些忠君報國之類的迂腐話。
今日她卻詭異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回道:「帝君於我有大恩,不可不報。」
「若他要你性命?」顏喬喬問。
離霜抿了下平直的唇角:「我欠帝君兩條命,死也不夠還。」
頓了下,她補充道:「所以夫人不必勸我助你逃走,不可能。」
顏喬喬:「……」
都說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敵人。此言不虛。
隻是開門吃了陣冷風,離霜便知她又生了離去的妄心。
顏喬喬跳到軟榻上,雙腿在輕紗下一晃一晃。
「哎,」她眯眼笑,「我問你啊,若能還他兩條命,此身由你自己作主,你會做些什麼?是領軍打仗,還是仗劍江湖?」
離霜又默了下。
她從未想過這種可能,從未想過自己想做什麼,願意做什麼。
她這一生,隻知永遠服從君上的命令。
顏喬喬笑道:「要我說,你這性子不適合入伍——你不合群,也沒謀略。做俠客也不太適合你——你性子寡冷,沒什麼興趣替人打抱不平。」
離霜微微偏頭,竟是入神地聽她說話。
顏喬喬續道:「做殺手不錯。那種有原則的殺手,隻殺壞人不殺好人。比如韓崢這樣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