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帶嗔、半推半就。

他低低笑了起來,片刻之後,依言退開——韓崢喜歡欲擒故縱的遊戲,很享受來回推拉的趣味,一旦確定獵物落入掌中,他便會不疾不徐。

「嗯,你自己來。」他笑著,刻意再退離一步。

她微闔眼簾,用虛弱溫軟的聲音對他說:「鎖門,別讓人看見。」

他怔了下,嗓音徹底沙啞:「好。」

他轉身走向廂房外間的竹門,刻意端出沉穩的姿態。

騙他離開之後,顏喬喬凝聚起凜冽的「冬殺」道意,往身上狠狠刺了一記。

靈台霎時清明!

劇烈刺痛激發了全部力量,她將鞋子扔在床下,一把扯下床簾,然後疾走到窗邊,爬上軟榻,探出雙臂緊緊抓住窗框,將身體拖向窗台,半翻半摔跌了出去。

雖然身軀綿軟,動作卻一氣嗬成。

「啪。」

膝蓋與手肘著地,脆生生地疼。

竹製廊道上沒有灰塵,隻有春露凝成的溼潤小水珠。琴聲、觥籌交錯聲回蕩在竹樓,掩掉了她摔跤的動靜。

顏喬喬的心髒幾乎跳出胸腔,她一瞬也不敢耽擱,掙紮著爬起來,踉蹌向前衝。

竹榻下的鞋和垂落的床簾隻能拖延韓崢片刻,等到他自信滿滿地掀開床簾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時,定會勃然大怒。

在他追出來之前,她必須跑到有人的地方去。

早春的夜風極涼,吹起她的發絲,帶走些許熱意,讓她的思緒更加清晰。

方才的經曆,讓她想起一件舊事。

剛成婚不久,她就捉到韓崢睡別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漠北王次子林天罡贈給韓崢的禮物,據說天生軟骨,一身媚功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並且仍是清白的身子。

韓崢把人隨意扔在後院,說是得閑送走,結果沒過多久就被顏喬喬堵在了床上。當時他向她解釋說,那個女子對他下了特殊的情藥,他將她錯認成心上之人,這才犯下大錯。

他指天發誓句句屬實,他痛不欲生請求原諒。她隻是淡漠地笑著,做主把那個女子提成了正兒八經的妾室。

那時她根本不信他。

如今才知道,世間竟然真有這樣的情藥,會讓人將一個人錯看成另一個人。

但……心上之人?這豈不是意味著,年少時的她喜歡公良瑾?

顏喬喬不記得了。

皇族從來不與諸侯聯姻,這是祖宗規矩。她是驕傲至極的人,哪怕當真有過那樣的心思,也必定會主動掐滅,不放任,不承認。

顏喬喬一時百感交集。

真遺憾,韓崢竟然不知道最初在一起時,她把他當成了別人。

她若是早早知曉內情,必定會用這件事狠狠刺他,氣到他吐血三升。

顏喬喬恨恨咬住牙,跌跌撞撞跑向長廊盡頭。

廊道上空無一人,燈火在眼前璀璨交疊,她分不清哪裏是設宴的廳堂。秦妙有的琴音時近時遠,混著浮在光華之上的熱鬧喧囂,難以確定位置。

放眼望去,唯有竹樓下方的蓮池邊上有幾列侍女在行走。

「有人嗎……」

熱鬧的喧囂浮滿整個三層樓,她的喊聲微弱得可憐。

強行提起的力氣很快耗盡,胸腔中就像灌滿了滾燙的碎鐵片,每一次呼吸都帶起火辣辣的疼痛。

她喘著氣,回身望向後方的長廊。

韓崢竟然還沒出現。

她並沒有放下心,反倒加劇了緊張。

心跳又疾又重。她往廊道外側移了幾步,將自己的後背抵在竹木扶欄上。

閣樓氤氳著暖融融的光線,氣氛熱烈,碰杯聲叮叮鐺鐺響成一片。

分明近在眼前,卻像是隔著跨不過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