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個人的帶動下,許多師生也如無頭蒼蠅似的跟著跑了出去,有人哭喊著爸爸媽媽,也有人呼喚著愛人和孩子的名字。即便明知是徒勞,卻也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仿佛在期待著什麼奇跡的發生。

可惜,奇跡終究沒有到來。

沒過多久,他們之中有越來越多的人倒下。

鮮血順著他們的眼鼻口耳中流出,五感相繼失調,此時的他們哪怕想要返回星艦上,卻也做不到了。包括那名年輕教師在內,許多人就這樣和留守的家人們一同陷入了長眠……

在如修羅地獄般的混亂中,淩非帶著滿身的髒汙去而複返,緩緩走回星艦旁邊。

“走吧。”淩非對著跪在星艦門口痛哭的一名老師說,“這裏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

孩童的聲音從他嘴裏傳出,卻失去了本該有的稚嫩。

他的聲音異常冷漠,像是封閉了所有的情感。但那隻布滿了灰塵泥濘的小手中,卻緊緊攥著一顆紅寶石掛墜,細嫩的手指由於用力過猛而失去了血色。

那是淩非從自家的舊址裏挖出來的唯一一樣東西,也是這顆星球上僅存的還保有原型的事物。

那是淩非母親從前一直戴著的紅寶石掛墜,也是這世間最為珍貴的空間神器之一。

鬼使神差地,在場所有還有行動能力的人,無論年老還是年幼,全都聽從淩非的指令回到星艦上,並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充滿輻射的星球。

出遊時,他們共有數千人。

逃難時,他們卻隻有幾百人。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多的人由於後遺症導致身體機能崩潰,或是選擇了自我放逐,或是被放入了冷凍裝置。

最終還清醒著的,包括淩非在內,隻剩七十餘人。

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要麼是當日沒離開船艙,受到的輻射最少;要麼是體內混有其他種族的強悍血統,身體機能更加頑強,這才能暫時逃過一劫。

但淩非卻並不屬於兩者之中的任何一種。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是怎麼若無其事地活到現在的。

他體內早就遭受了嚴重的侵蝕,這讓他幾乎失去了味覺,觸覺也比正常人遲鈍許多,對外界的感應能力低到穀底。

這對一個經常活躍在戰鬥一線的戰士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事實上,淩非人生中最大的失誤,也正是由於感覺的缺失導致的。

在淩非十幾歲時,他為了追查與魯比星被毀相關的線索,獨自駕駛著機甲,對帝國的一支作戰小隊狂追數光年遠。

在以一敵多的激烈交戰中,他的機甲遭到重創,一大塊機甲碎片從他身後掉落,將後背劃開了一條長長的血口。

鮮血不斷湧出,浸透了淩非的衣衫。

那道傷口雖深,卻不致命,如果及時抽身,他完全能甩開敵人的追擊,回到星艦上療養。

然而由於感官薄弱,淩非誤以為背後隻是普通的傷勢,依舊戰意澎湃地跟敵人廝殺,最終失血過多陷入昏迷,被趕來的帝國近衛軍俘虜。

被俘後,淩非的身世暴露,作為皇帝的私生子被帶回帝國,得到了名為保護,實為軟禁的待遇。

一整顆星球的人命壓在淩非的肩膀上,催促著他去複仇。他很清楚,自己的仇家就活在帝國之中,或許還會在某個酒會上與自己擦肩而過。

然而,以他的力量還不足以報仇,就連真相都隱藏在迷霧中,無法摸清。

感官的失常,加上過於沉重的心理壓力,讓淩非一度覺得自己仿佛一具行屍走肉的活死人。

直到他遇到了一隻小奶貓。

一隻仿佛跳出了世界法則,將淩非習以為常的一切都打碎的小貓咪——

舟舟。

在被小奶貓啃咬抓撓時,淩非能感受到每一分輕微的疼痛,就連觸摸絨毛時的手感都無比清晰。

麻木的身體就像是久旱的大地,所有人都以為這片土地上不可能再長出任何生命,然而在涓涓細流滲入後,人們驚訝地發現,幹裂已久的地麵下,竟是有鮮活的種子發出了嫩芽,抽開了枝條……

緊隨在觸♪感之後的,是味覺。

小貓咪做出的食物喚醒了淩非沉睡已久的味蕾,辣味、鹹味、甜味,越是猛烈的味覺衝擊,便越是讓淩非興奮。

於是,在觀眾眼中口味重到無法入口的黑暗料理,也就成了淩非心裏無上的美味佳肴。

對於淩非來說,舟舟的出現就像是無邊黑暗中的一抹燭火,讓他重新看到了周圍的事物,找回了名為“活著”的真實感。

於是,淩非做了一個自私的決定。

他要將這隻小貓咪拴在自己身邊,直到死去。

好在,這一天不會太遠。淩非曾自嘲著想道。

在哄騙穆成州簽下主寵契約時,淩非也有過一瞬的猶豫。

有件事他沒說謊,主寵契約的確並不平等,主人的死亡會給寵物帶來極大的傷害,甚至很可能導致寵物跟著主人一起死去。但與此相對的,寵物的死亡卻無需主人承受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