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紀懷塵習慣生離死別,這件事發生在敬重的君王、信任的兄弟身上,還是讓他湧起難以忍受的痛苦。
“我在外麵等你。”
須臾,紀大將軍扛不住這令人窒息的氛圍,率先奪門而出。
他無意放任廉溪琢獨自難過。
可他若在場,將軍的身份隻會讓他的隅清更難過。
“死的為什麼不是我?”
一聲喃喃打破靜謐。
藺衡好像抬了抬頭,又好像沒有。
長久未進食水,加上精神緊繃、內力過度損耗,使得他唇瓣幹裂消白。
衣衫處的血汙也變得凝結,跟肌膚粘黏到一塊。
廉溪琢眼泛潮熱,他蹲下,握住那雙有薄繭的手。
“不是你的錯,小衡。”
“死的為什麼不是我。”
藺衡兀自重複,聲線萎靡,雙目空洞無神。
他鮮少流露出這副哀戚神情,即便以前舊朝勢力不斷施壓,刺殺者層出不窮,與深愛的人相隔甚遠。
隻要心存希望和感激,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句話他常說,寬慰旁人,也寬慰自己。
但是現在,他的希望和感激都在頃刻間化作飛灰。
那個傲嬌護短,愛吃甜食的心上人,再不能因為兩碗酥酪跟他撒嬌吵鬧,不會鑽進棉被裏拱來拱去霸占全部間隙。
沒有機會認真吻他,告訴他,你值得被賦予世間所有光明。
慕裎把滿腔溫柔從淮北帶到南憧,照亮了藺衡的世界。
而長明殿終年不滅的燈盞,在今日重墜黑暗。
廉溪琢摸摸衣襟,似是要取出某件物什。想了想,還是換成根不易察覺的銀針。
“睡一覺,好嗎?小衡,你太累了。睡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藺衡幾乎來不及反抗,虛脫已久的身子經過短暫停頓,綿軟砸到地麵。
紀懷塵沒走遠,聽見動靜立刻進門:“去偏殿?那有拾掇齊整的衣物跟傷藥。”
“就在這兒罷。”
廉溪琢偏頭,躲藏通紅的眼眶。
“這是他最後同愛人相處的時刻,我們無權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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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衡的確太久沒合過眼,一被放倒就瞬間進入昏睡狀態。
廉溪琢清理傷口,紀懷塵替換衣物,兩人再合力扶他躺到慕裎身側。
他們能為國君大人兼自家侄兒所做的事,也僅此而已了。
床榻裏兩個容貌甚絕的青年並肩平躺。
其中一人的手無意識摸索探尋,直至觸碰並握住另一隻手,那蹙緊的眉結方有些許鬆展。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麼的,被握那人羽睫微動,似是在極力清醒,給予回應。
這場景倏然讓廉溪琢眼底模糊。
紀懷塵一怔,盯著落到手背上的淚緘默發呆。
他不善言辭,萬千話語洶湧翻滾,最終凝成一聲長歎。
“隅清.........”
“嗯。”
宿命如此。
很多話不必挑破明說。
身為將軍,前有凶惡敵寇,後有千軍萬馬。
他沒法確保次次平安歸來,或許一朝不測,屍骨無存。
屆時連和他的隅清並骨都將成為奢望。
‘保家衛國,雖死猶榮。’
這八個字是紀氏家訓第一條。
紀懷塵從不曾違拗。
“我懂。”廉溪琢輕囈。
拋開歡脫貪玩的外表,他早已學會獨擋風雨。
他的心上人是注定要上戰場的。
怎能為兒女情長牽絆退縮。
“如果.......我是說如果,懷塵。你若真受命運薄待先走一步,別掛念我。”
“我會好好活著,也會懷揣希望的等。”
“等到霜發滿頭,在黃泉路上把平生所見風景,一一講給你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