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房間裏的光線很暗,五弦琵琶在紙門後彈奏,榻榻米上燒著一炷白檀香。

薑頌隨意地倚一張和室椅上,指尖微微一撣,金紅煙灰在米色正絹上熏出兩處黑斑。

他對麵的中年男人正啜著一杯清酒,放下酒盅後朝他笑笑,“上次說的合作,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薑頌把煙碾了,輕輕咳嗽了一聲,“樓盤不錯,但是你挑的建築商,恐怕問題有點多。”

“你說去年微博上那事兒?”楊廣源微微撇了一下嘴,“工錢晚發幾天就有人喊著要跳樓,虛張聲勢罷了。”

“哦?”薑頌咬著濾嘴,慵懶地抬了一下眼皮,“那工錢現在發了嗎?”

“人都沒了,還發什麼?”楊廣源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換了話題,“總體上,這家的工期最短,成本也低。小頌……”

“薑頌。”薑頌糾正道,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這盤我要,但合作還是免了。”

“誒誒,別急。”楊廣源在桌子上叩了兩下,紙門嘩啦開了,露出一個抱琵琶的少年。

那少年隻穿著一件玄色羽織,衣襟上的係帶散著。

他把琵琶從身前拿開,雪色風光一覽無餘。

“合作這事也不急著說死,要是你還需要時間考慮,今天我們今天就當簡單約個飯,聊聊天。”楊廣源朝著少年比了個手勢,“這孩子琵琶彈得好,手上的活兒很巧。”

少年從椅子上站起來,嫋嫋娜娜地朝著薑頌走過來,細腰一扭,就要在他腿上落座。

很輕的一具身子,薑頌任由他熱烘烘地貼在自己腿上,半笑不笑地看楊廣源,“這是什麼意↙

薑頌一沒忍住笑出了聲,剛才在楊廣源那沾上的那點晦氣似乎煙消雲散。

“笑,笑屁,”邢策看他這副不知死活的樣子就發愁,“現在是個人都,都知道你養的白白,白眼狼要回來了。那孩子打,打小兒就陰沉,你跟他結,結那麼大個梁子。現在他,他要弄你,就跟鷹拿兔子一樣。”

“是嗎?長浥陰沉嗎?”薑頌跟他根本不是一個重點,“他明明很貼心的一個孩子啊,小棉襖似的。”

邢策的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了,“現在,現在是你護短的時候嗎!就你這破身子板兒,兩下就讓人家折騰散了!”

“誒呀不會,我了解他。”說起顧長浥那個崽子,薑頌那點倦意就散了個幹淨,“長浥在國外這些年不容易,成長了很多。當時的確是我對不住他,但他也早就向前看了。”

“十九歲就大學畢業,門門滿G。”他不無驕傲地昂頭下結論,“他不是那種一蹶不振的人。”

“哥,”邢策愁容滿麵,“重點是……嗐,我沒有……不是擔心顧長浥一蹶不振的意思……”

“哦你是說怕他記恨我是嗎?”薑頌把毛衣的高領拉過下巴,並沒有悔青腸子的自覺,“要是他真的記恨我,那就他怎麼解氣怎麼來吧。”

雪越下越大,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邢策把車拐進別墅區,似是有點忿忿,“他憑,憑什麼記恨你,最不該恨你的就是他……”

“但其實我覺得他不會。”薑頌挺有把握地說,“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業,重心不會和十幾歲的時候一樣。”

“你還覺得自己挺了解他?”邢策眯著眼看進雪裏,難得不結巴一回。

“還行吧,畢竟我養了他幾年,”車拐過主道,兩側都是覆著雪的青鬆,薑頌的笑裏帶了一點澀,“就算日後不往來了,總也記得那一點影子。”

邢策眯著的眼漸漸放鬆,聲音幹巴巴的,“那要,要不你先認認前麵那個影子?”

漫天的鵝毛大雪被車頭的燈光圈出一個暖色的圓,中間站著一個穿著灰色長大衣的男人。

虎肩蜂腰,哪怕隔著一段距離也能看出他身形極為高大,仿佛雪夜裏的一匹孤狼。

那人在雪和光影中轉身,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冷漠地鎖定在薑頌身上。

第2章

夢裏頭是個大夏天,派出所裏的電扇開得嗡嗡的。

民警出了一後背汗,滿屋子都是淡淡的酸餿味。

“你也才成年沒多久,你給他當監護人?”民警字寫了一半,拿圓珠筆指指旁邊的小孩。

那是小時候的顧長浥,大夏天的穿著一身整齊筆挺的襯衫長褲,扣子係到了脖子底下,有一種和年齡不符合的麻木和陰沉。

薑頌的臉也繃得很緊,第三次重複道:“他爺爺是我的書法老師,在臨終前指定我為顧長浥的監護人。”

他拿出銀行開的年流水,鄭重地放在玻璃桌麵上,“我有獨立的經濟能力,而且他沒有更合適的近親屬。”

“嗬,小年輕兒倒是挺穩當。”民警又扭頭看顧長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