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酒吧裏頭挺亂的,孟驚雁似乎已經喝得有點酒意了,但還是並著食指和中指在吧台上點了兩下:“再來一杯,少兌點水。”

酒保薛貴是個白種Alpha,跟孟驚雁還算熟,聽他這麼說,不急不惱還笑眯眯的:“孟,每天過來喝酒,兌水這事兒算是過不去了是吧?不能喝你還是少喝點。”說完,還是照著他的意思,把一杯馬提尼擺在了他麵前。

孟驚雁沒聽見似的,用酒枝撥弄著杯子裏的那顆青橄欖。迪斯科球的碎燈光落在他臉上,映出三分漠然,七分美豔。

他倒不是真的想喝醉,隻是完全醒著的時候腦子裏頭走馬燈似的轉過那一張張嘴,一開一合都是在問他要債,他嫌煩,就想拿酒擋擋。

可惜酒是個鬆散的液體,一杯一杯酸苦地下肚,他還是忍不住地想起來,孟家是真散了。

他還記得他上小學時的那個雨天,一個電話把他從學校叫到了醫院。

醫生的麵孔是模糊的,一張嘴巴卻很清晰,豆沙色的口紅卡在唇紋裏,襯得那口不大齊整的牙齒有些發黃:“孟少爺,我們盡力了。”

他很憤怒地跑去質問父親:“媽媽為什麼一個人開車?她還懷著妹妹,下這麼大雨,你怎麼讓她一個人開車?”

孟玉昆的嘴是疲憊的:“這隻是個意外,你是個男人了,冷靜一點。”

他那一天的記憶裏還有一條瘦小的影子,從頭到尾地跟著他,沒說過一句話。

那個時候家裏的老管家哭著跟他說孟家散了的時候,他還不明白。一整年過去,深夜裏的眼淚流幹了,他也接受了一切都是個意外,塵埃落定的意外。

直到家裏又多出來兩個人,那個叫宋玉蘭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兒子,一夜之間就成了孟家新的女主人,與此同時小影子也沒了。多了兩個又少了兩個,仿佛也是一種沉默的平衡。

宋玉蘭是個懂得經營的人,加入孟家之前,她就懂得如何在自己和孟玉昆之間經營出一條曖昧叢生的長絲帶,一寸一寸把自己和兒子懸進了孟家。加入孟家之後,她就更懂得如何讓孟玉昆這個表麵為舊愛肝腸寸斷實則對新歡愛不釋手的男人在新歡和舊愛遺孤這架天平上偏向自己。

孟驚雁正常的少年時期也大概就是在這種實力懸殊的拉鋸中倉促地畫了個句號,後麵緊接著就是一段非常短暫但深刻的日子,教會了他如何積累、隱匿、自力更生,唯獨沒能讓他像個正常人一樣沿著從少年到青年的軌跡依戀、叛逆、茫然無措。

孟驚雁的前半生經曆過各種各樣的混亂,但是那時候孟玉昆活著,他就還有個來處,外人說起來,他也還是一戶人家裏的孩子。現在孟玉昆完成了傾家蕩產的工作瀟灑西歸了,還給他留下一筆不尷不尬的債,數目頂多讓從前的他皺皺眉頭,但現在卻像是把他這隻旱鴨子泡在踮著腳尖才能把鼻孔露出水麵的深池裏,隨時隨地準備將他沒頂。

哪怕如此,一了百了的念頭孟驚雁沒動過。不僅要感謝宋玉蘭母子長期以來對他的千錘百煉,還因為老管家離開孟家之前,還留了話給他。

他並沒有決定自己生死的資格。

他不能隻當一個小演員,他需要重新掌握這個物質世界的話語權。孟家欠的債可以由他來還,相應的,孟家的債也得由他來討。

酒吧裏突然就安靜下來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從旋轉門走進來,不少客人皺著眉頭看過去,甚至有的人變了臉色,毫不掩飾地捂住了口鼻。

薛貴臉色一沉:“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濫用信息素的Alpha?一個乙等Alpha而已,當他自己什麼香餑餑呢。”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畢竟大部分的Alpha都是丙等甚至丁等,甲等的Alpha幾乎是鳳毛麟角,乙等就已經是非常高級別的Alph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