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母豬的產後護理……”

“啪!”一掌拍在石桌上,孔渠崩潰地抱住了自己的頭搖了搖,“又輸了。——方晏初,你能不能把你這個破收音機關了?”

“我不——”,他對麵的男人斜靠在躺椅上,單手沒骨頭似的搭在桌邊上,雙眼微微閉著,隻有輪到自己落子的時候才挑起眼皮往棋盤上瞥一眼,落了子又很快把眼睛閉上,“你心不靜不要怪別的。”

“你他媽的整個養豬的節目誰能靜得下心來啊?”棋盤上局勢已經明了,大龍被屠再無回天之力,孔渠也不等收官就直接收斂棋子,棋子不分黑白二色,直接嘩啦啦落入兩人麵前的棋盒裏。

“不玩了?”方晏初將手收回來,手指劃過收音機的按鈕,默默調大了一格音量,《財富經》的聲音陡然放大,回蕩在胡同深處的小小院落裏。

孔渠在滿院子“保持豬舍衛生,維持豬舍溫度”的聲音中發出了今天第三聲“不玩了”,挫敗地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跟你玩一點勁都沒有!這才多長時間你都贏我六七盤了。”

“你心境不夠。”方晏初的聲音帶著一貫的風雨不驚,“少在人間行走多閉關,修為自然就漲上來了。”

瞥了一眼滿身都寫著睡意的方晏初,孔渠抖起膽子把手伸向了麵前的果盤,撿起一角西瓜,一邊吃一邊說:“你以為我是你呢?我有正事要做,再說了你那叫閉關嗎?不就是睡覺嗎?”

方晏初沒有回答,孔渠隻覺得整個院子都靜了下來,風不動鳥不鳴,仿佛整個世界都跟著眼前這個人睡著了。

孔渠乃是天生靈物,生來便具大功德,又長修數十萬年,可也沒有這種化天地為己用的修為。從天地初生到現在,有這種修為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而這種級別的大人物居然就窩在這個崇明市的小院子裏。

真是屈才了。

“小師叔——有人找你!”這種奇異的寧靜在一聲高喊中被猛然驚醒,簷角的鳥“撲棱”一聲飛起,隱藏在葡萄葉深處的一滴露水驟然滑落。

這一代的淩雲殿掌門人入門之前是唱二人轉的,一嗓子能把房梁挑起來,自從修了仙之後每天在後山喊嗓子,現在已經能比前村的喇叭聲音還大了,平時最愛的事情就是帶著一眾道童去胡同口賣西瓜兼賣唱。

方晏初依舊閉著眼睛,呼吸四平八穩,就像是還在睡眠中一樣。但孔渠知道他已經醒了,不過方晏初這種人醒了還跟沒醒一樣,根本連話也不會回一聲。

“還是不見?”孔渠附在他耳邊輕輕問道,“那孩子都在外麵跪了三天了吧?別真跪死了……”

方晏初還是沒說話,隻是纖長的眉突然皺起,像是突然遇到了什麼麻煩事似的,片刻之後才歎了口氣,緩緩從躺椅上坐起來:“真麻煩,我去看一眼。”

雖然說著隻是去看一眼,方晏初卻非常煞有其事地整了整衣袖,撈起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機,平時總也睜不開的眼睛也清醒了不少,看起來像個隨時隨地都能參加個酒會的成功人士。

這個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五進的院子背靠後山,抄手遊廊亭台樓閣應有盡有,從最深處走到大門得走十幾分鍾。更別提方晏初一邊往外走,一邊還要應付著淩雲殿從掌門人到小道童一聲一聲的問好。

他走得慢,卻並不顯得拖遝,步伐穩而直,顯得很有風度,滿身上下都寫著中正平和四個字。孔渠跟在他身後,偏頭看著他,神情裏既有詫異也有懷念:“我說老方,你真的變了好多……”

方晏初頭也不回,步子不停:“說的什麼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