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淮禎下朝離了泰央殿,連朝服和冕旒都來不及換下,就頂著小雪往棲梧宮趕,像是腳下著火了一般疾步踏入宮殿大門,頭上的珠簾和腰上的玉佩錚錚作響。
“韶兒!韶兒!!”
皇帝環顧棲梧宮四周,沒見到楚韶的身影,腳下一急,險些絆了一跤,幸而身邊人扶住了。
“找我做什麼?”
楚韶從內殿走出,他換了一身碧藍色的冬裝,頭上束了當日大婚時淮禎送的琉璃玉簪,一身裝扮正如當年還是君後時一樣,他緩緩地占據淮禎的全部視野:
“下朝了?下朝了就來用午膳吧。”
淮禎覺得一切都虛無美好得像場夢境,他跟著楚韶進了內殿,看到桌上擺滿了熱乎的菜肴,一半是淮禎愛吃的,一半是楚韶愛吃的——他曾在宮中起居錄上看過祖父淮靖帝和夜君後的逸事,兩人的三餐飲食也如今日一樣,一分為二,都顧著對方的口味和喜好。
淮九顧多希望自己能有祖父那樣的福氣,真正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惜他從前做的錯事太多,注定他隻能這樣患得患失地度過餘生,連楚韶一時興起同他吃一頓飯,他都要欣喜若狂,同時擔心下一頓飯也許韶兒就不願同他一起吃了。
“吃飯呢還出神想什麼事?”楚韶夾了一塊鮑魚放進淮禎勺子裏,“多吃點,大病初愈要好好補一補。”
淮禎看著勺子裏的鮑魚,明明該欣喜於韶兒關心他給他夾菜,卻總忍不住想:等他身體補好了,楚韶是不是就要回岐州了?畢竟他說過,分居兩地才是最好的。
淮禎長歎了一口氣,鮑魚都食之無味,楚輕煦都看在眼裏,等淮禎喝過一碗老鴨湯後,楚韶裝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句:“今天朝會都說了些什麼?我想聽聽。”
淮禎打起點精神來,說某個州郡今年豐收了,說某個官員要嫁女兒他打算賜個婚,說今年除夕,宮裏打算放場煙火與民同樂。
“就這些?”楚韶試探地追問,“還有呢?”
“.......”淮禎硬把“鎮國公同意廢後再立”這樣的開心事壓在心口,他怕此言一出,楚韶今天就能收拾東西回岐州去。
“沒有了,就這些。”淮九顧心虛地摸了摸鼻梁,胡亂往嘴裏又塞了一隻鮑魚。
楚韶無可奈何,埋怨了一句,“上朝真無聊。”
淮禎:“........”
等用過午膳,淮九顧才出了棲梧宮,一脫離楚韶的視線,一國之君終於撐不住,在棲梧宮宮牆邊蹲下,身上的鶴氅把他裹成肥肥一團,隨侍的溫硯嚇了一跳,還以為陛下不舒服。
淮禎隻搖搖頭,歎氣道:“有韶兒陪吃飯的好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了,朕好痛苦。”
溫硯聽了開解道:“陛下為何不開口留人呢?老奴見楚公子並不像心狠之人啊。”
淮禎又搖搖頭,頭上的珠簾左右甩動,“朕怕一提此事,他就跑了。這世間,人人都想做君後,隻有楚韶不屑一顧,偏偏朕隻想要他一個君後。”
他抬頭看著碧藍的天空,迎風吃了幾片小雪花,不無滄桑地感歎,“朕要是有祖父那樣的福氣就好了。”
淮靖帝與夜君後,是真正恩愛百年,白首不離。
從前淮禎不知此間珍貴,如今隻恨自己沒有那樣的好福氣。
轉眼除夕就到了,一大早的,司雲又送了岐州的書信來,彼時楚韶正在束發,淮禎正在床邊換上朝的靴子。
司雲一進來,楚韶便讓他把信的內容直接念出來。
正在穿朝服的淮禎立時豎起小耳朵聽。
司雲清了清嗓子,朗聲讀信:“小韶,今晚年夜飯做了你愛吃的碧螺蝦仁,還惦記著宮裏的溫柔鄉?快回家過年!”
淮禎眯了眯眼,雙手大鵬展翅一般伸進朝服的衣袖裏,就聽楚韶低聲與司雲說:“我下午偷偷回去。”
淮禎:“.......”除夕的早晨從心碎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