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隻牛兒學種田,結間茅屋向林泉。也知老去無多日,且向山中過幾年。為利為官終幻客,能詩能酒總神仙。世問萬物俱增價,老去文章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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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將自己的“冤情”說完,沈伯清笑了:“我當什麼複雜的情況呢,敢情就這麼點兒事兒啊!聽老爺我當場斷來!”
每回沈大老爺斷案,都得跟師爺商量半天,這回倒痛快,誰也沒問,當場他就要判。連衙門口聽堂的老百姓,都把耳朵支棱起來,仔細聽著縣大老爺怎樣宣判。
“丁文、王成!”
“小人在!”
“你二人當街鬥毆滋事,擾亂社會治安,每人罰銀五十兩!”
“啊?”
“小夥計三兒,扔鴨子汙了皮貨商的衣服,念你乃是無意之舉,罰銀五兩!”
“哇……嗚嗚……”
“皮貨商三人不該險些推小夥計下樓,造成人命,且飛海碗打傷兵丁李甲、周乙,罰銀一百兩。”
“這……”
“悅來酒樓掌櫃曾大偉,因酒樓安全設施設置不力,導致烤鴨、海碗滿世界亂飛,食客、行人生命受到威脅,責成全部樓窗安裝鐵柵欄,並罰銀一百兩。”
“啊?”都加上鐵窗,我這酒樓就變牢房啦!
“兵丁李甲、周乙被傷乃無妄之災。就不再加以處罰了,回營好好養傷去吧!”
這就完啦?登時堂下一片大嘩。老百姓紛紛議論:“這是什麼老爺呀,胡斷哪!”“這老爺是城管出身吧,就知道罰款!”
堂上這九個也都不幹哪,都跪下來大呼冤枉。
羞的旁邊兒地沈師爺直拿袖子擋臉,心說:你倒是跟我商量商量啊!要不為這份薪水,我真想躲你遠遠的。太丟人啦,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貪呢!
其實沈伯清沈縣令雖說不上兩袖清風。但還真不算是貪官。您想想在孫承宗眼皮底下當官,要是貪,早就被“雙規”啦!不過呢,這位是兩榜進士出身,念書都念愚了,除了“子曰、詩雲”,什麼也不會。遇上案子也沒別的斷法,就倆字——罰款。
要說這罰款,也是自小兒落下的毛病。怎麼回事兒呢?沈縣令出身地主之家,很富有,家裏良田千頃,奴仆成群。沈縣令自小兒就嬌生慣養,零花錢不少。他爹沈員外是個周扒皮似的人物,對待下人非常苛刻。動不動就扣工錢。
沈員外對自己的兒子雖然很疼愛,但教育方式卻跟對仆人一樣,犯了什麼錯誤,比如說要是淘氣,把花瓶打碎了,既不打。也不罵,照價賠償,從零花錢裏扣;後來上學了,背書沒背下來,扣零花錢;寫字寫地不好,扣錢;貪玩兒回來晚了,扣錢……而且沒商量,求情,不行;不服,打屁股。弄得沈伯清經常預支零花錢來交罰款。一來二去。時間長了,他就作下了這麼個毛病。
聽見九個人喊“冤枉”。沈老爺一陣冷笑:“誰喊冤枉,加五十板子。”還是他小時候經曆的那一套。
別人都給嚇住了,唯獨三兒,跪地上連連磕頭:“老爺,您開恩吧,我沒錢哪!”
“開恩?不行,國法無情,該罰多少錢,就多少錢!”這是哪條國法呀?
“老爺,您開恩哪!”
“再羅唆可要打你啦!”
“老爺,我真沒有……”
“來人,拖下去重責五十大板!”
“是!”眾衙役如狼似虎,將三兒拉到堂下,褪掉中衣,舉板子就要打。
這時候,從衙門口跑進來一個中年婦人,穿得破衣羅嗦,看得出來生活很困難,隻有四十來歲,可瞧著像六十地。
這個婦人一邊往裏跑,一邊兒喊著:“三兒啊,三兒啊,你在哪兒啊!”
百姓中有人認識,這是三兒的娘,大家趕忙讓開條路,讓她進去。
婦人進來一瞧,三兒被摁在堂下要打,當時悲呼一聲,撲到三兒的身上:“三兒啊,我的兒,你這是闖了什麼禍呀!官差老爺,您要打就打妾身我吧!”
三兒一見他娘,爬起來撲到他娘懷裏也是放聲大哭:“娘啊,孩兒沒闖禍,孩兒冤哪!”
“兒啊,你到底作了什麼錯事,被人告到衙門來啦?”
“娘啊,孩兒、孩兒往樓上扔烤鴨子來著!”
“啊?”婦人一聽,舉起手就給三兒臉上來了一巴掌:“我打你個不肖之子,咱們家窮成這樣兒,你還淘氣,扔烤鴨子,你賠得起嗎!”
“不是啊,娘!”接著,三兒哭哭啼啼得將經過講述一遍。
婦人一聽:這是天將橫禍呀,十兩銀子,我們家連十個大錢也沒有啊!這可怎麼辦呢?
母子倆抱頭痛哭,哭聲悲悲切切、淒淒慘慘,令聞者心酸。當下,就有知情者向大家講起了這母子倆的來曆。
原來這個婦人是位秦香蓮加孟薑女式的悲情人物。她夫家姓陶,是個軍戶,隨大隊駐防遼東,多年杳無音信。陶氏夫人在家鄉孝敬公婆,撫養兒子。後來老人相繼去世,家裏窮啊,又沒有親人,陶氏無奈,賣了房子,發送老人,剩下的錢做路費,帶著兒子千裏尋夫,來到遼東。
到了這兒一打聽,原來丈夫早已經戰死沙場,可營中主將為了吃空響。沒往上報。陶氏領不到撫恤金,路費花盡,也回不了家鄉,眼看就去要飯了。在走投無路之際,幸虧幾個丈夫昔日同袍幫忙,在山海關裏蓋了間草房,安頓下來。陶氏給人漿洗、縫補。三兒在“悅來客棧”當學徒,沒工錢。但管飯,還能給他娘稍點兒“折蘿”。娘倆算是勉強糊口。
聽完母子倆地經曆,連衙役都不忍心下板子了。這時,堂上傳來了問話:“堂下怎麼不行刑啊?還有,誰在啼哭,給老爺帶上堂來!”
衙役將母子帶到堂上,沈伯清一瞧:“你是這小夥計地母親?姓字名誰呀?”
陶氏急忙叩頭:“妾身陶王氏叩見青天大老爺。”
“逃亡氏。這就要跑啦?因何在下麵啼哭啊?”
“回稟大老爺,妾身丈夫早忘,家中隻有這一子,若有三長兩短,妾身也無法獨活。請老爺開恩,不要打他了,陶氏願代子領刑,您就打我吧!”
“娘。不行,還是打我把,我年輕,不怕打!”
“三兒啊!”娘兒倆又哭上了。
“陶王氏,你一個婦道人家,哪兒有吃板子的道理?本官念你愛子心切。這五十板子就免啦!”
“謝大老爺,謝大老爺!”
堂下的老百姓一聽,都點頭了:聽了半天,就這句還像人話。
可沒想到,聽堂上又說了:“你把罰銀交了,領著兒子走吧!”
“老爺,我家家徒四壁,一文錢的積蓄都沒有,這十兩紋銀,就是打死妾身。也拿不出來呀!”
“不行。你兒子犯了錯,這銀子是一定要罰。拿不出來?嘿嘿。我不相信,才十兩而已,你肯定有。實話告訴你,你這招數,老爺我當年用過多少回,想當年我爹就不信,他一……呃,咳咳!反正你要是不拿,就別怪老爺我不開恩,來呀,將陶三兒拉下去,接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