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結束的時候,他們的采訪問:你眼中的十七歲是什麼。
在臉上反射式的出現微笑之前,她心裏跑過了她的十七歲。
背書,寫題,排名,吃飯,睡覺。
這才是她的十七歲。
無所謂,沒什麼重要。
一直以來,對她而言,好像真的沒有真正重要的。
小時候還有過渴望,現在她都不想要了。
燒日記本的時候這樣想,去落楓山之前,跟邢若嵐一次前所未有過的、難看不堪的揭疤流血,她也這樣想。
隻是讓周子衿上去送花的一天,她還是聽見心裏的聲音冒出一個暗澀的笑。
不是什麼都不想要,或者說,隻是有關得失,她可以說,“算了吧”來應對自己。她也願意那麼、坦蕩的,光明正大的,站在那個一直用她眼中的長焦鏡頭注視的少年的麵前。
盡管她一直默默認定著,這是她的“喜歡”,為什麼要讓喜歡的人也曉得呢。
邢若嵐想把她安排在想讓她相處的同學的旁邊之前,沈朝雨自己先向她交了讓人滿意的答卷。或許其實她也不那麼需要有朋友,有時候周圍被人包裹,她卻想要推開一切,獨來獨往。
筒子樓裏彌漫著從左鄰右舍跑出來竄在一起的晚飯的味道,沈朝雨掏出了鑰匙。樓道左邊的門裏摔碗筷的聲音清晰,楊馳他爸又回來了。一個樓層的老太太在她旁邊藏寶貝似的嘀嘀咕咕,楊馳小時候啊,他家養過貓,他爸喝了酒一腳踹過去,貓直接被踢斷了腿。
邢若嵐不會跟她談及這些,這裏沒有多少人真實喜歡她,她也從來沒想過融入這裏。她的世界多麼小,隻有從前跟她們倆。
和媽媽的相處一直是平靜的,第一次跟她的爭執,是在她在看她的日記。
她以前還會覺得,一個人愛她怎麼也強迫她,想要保護她也控製她。看起來最強勢的人,卻那麼缺乏安全感。
她小時候,在語文書角落寫過一個故事,考了第一,被買了大大的生日蛋糕的小女孩說,可是媽媽,我不一定非要第一,我也不想對這個老師溫柔禮貌,為什麼人非要堅韌不拔呢?我摔跤的時候,真的忍不住哭。
邢若嵐說,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然後,她寫小故事就小心翼翼地寫,寫在另外一個藏起來的本子上。
連邢若嵐可能都不知道,她虛偽,不敞亮,不勇敢,有目的會偽裝自己,對她不好的人也不會被她善待。
“這個角色,你有合適的人選嗎?”她看著那個女生的眼睛,周子衿的眼睛,清亮得像是知道一切。沈朝雨第一次有了被看破的膽怯,內心有個聲音在說逃避和不要。
“你喜歡我哥嗎?”
從來沒有想過宣之於口,隻屬於她的“喜歡”,以這種方式裸露。詞彙好像將他們建立了某種聯係,不再是“她喜歡”,而是“她喜歡他”。
在說“別告訴他”的瞬間,她是否心頭一飄而過那種念想:就這樣吧,讓他去知道也沒有關係。
窗邊桌子上的打火機落了灰,最近一次把它裝在口袋裏,是想把沒忍住寫的有關他的、隱晦的文字也燒掉。
沈朝雨按下點火,火焰從手裏飛躍,看著騰起的明光爍亮,她想到了一個人。
火機孔躥出淡黃的火苗,遮天蓋地的陰影卻將之徹底掩蓋。她抬頭這個動作進行之時,瞳孔之中,少年隻手撐著牆頭由高牆外來,從上空飛躍,脖子上朱紅色的牌墜懸浮在半空一刻,跟隨他落地的動作,撞停在胸膛。
他落地的瞬間,打火機上方的火,也隨之熄滅。
時間隻為他凝固了片刻,他從她麵前經過、落地,而後微微側頭,又像沒有看到她,少年火一樣的從她前方跑過。
那是他們班的男生。她認識,每天都來得晚,和那一群男生經常在一起。
她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男生,卻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他。
他走後,火機被她重新打著。日記本被吞噬在亮黃的火焰裏,沈朝雨盯著自己腳邊,那裏燒得隻剩小一小片灰燼。
房門外接電話的動靜聽不到了,邢若嵐跟邢家的今天結束了。
窗外麵,新年的鍾聲響了,“新年快樂”,她無聲說。
***
天黑得明顯早了,路燈還沒亮,人跟近視了三百度似的。
拖拖拉拉走出一條路口,周衍居然又看見了她。
一中校服,手腕上掛了個透明塑料袋,裏麵裝著煙盒子,這次看清楚了臉。
孫窈窈是三班默認的班花,瘦窄臉,皮膚白淨,黑眉彎彎,骨骼纖細,四肢修長,不是五官精美得驚心動魄,因為骨骼型的瘦加個子算高,第一眼就是不容易輕易接觸到的文藝女神。
再一次的遇見,一中,後台,校服衣角卷進去一道,她已經發現自己的外套被煙灰燙出了個洞,周衍停住了,轉頭,目光遞向了周子衿:“你認識她嗎?”
……
周子衿的表情有些精彩。
未曾設想過的,被加好友的人先向他發來信息,“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