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享受這個男人局促的樣子。若是別人,漢娜也許會覺得這樣的話有些做作,但是很奇怪,看著項易生,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溫柔與坦誠。
她打斷了項易生:“下午要一起在校園裏逛逛嗎?”
“什麼?”項易生愣了一下。
“我隻有上午開會,下午要一起逛逛嗎?我聽說他們的downtown的小籠包很不錯,我還沒吃過那種食物呢。”說到這裏漢娜看了看身後的早餐店,“等我去洗漱一下,一起吃早飯吧。”
秋天的北卡羅來納州還稍有些悶熱,但是在另一個破雞蛋早餐店裏的項易生仿佛剛用冰檸檬水洗了澡,覺得這個世界輕快又明朗。
他們聊著天,項易生把一杯清爽的現擠橙汁推到了漢娜麵前,又禮貌地問服務生要了一杯冰,也一起遞給教授:“你說這是你組織的會議?”
“嗯,我和這裏醫學院有一個項目合作。”漢娜看著盤子裏的龍蝦雞蛋燒,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遇熱融化的布裏奶酪和鬆軟的雞蛋混在一起,裹著鮮嫩的龍蝦肉入口即化,她好像生活在一個海邊的農場。
窗外是微熱的暖風,屋內是二十度的空調,加了冰塊的橙汁,加了厚奶的咖啡,加了香檳烹飪的芝士龍蝦雞蛋燒,還有這位讓她覺得相處很舒服的項先生。
“需要親自來嗎?”項易生好奇,“不能線上開會?”
漢娜點頭:“也可以,但是這次既然和你在亞特蘭大有行程,我就過來看看,這裏有些匹茲堡沒有的東西。”
項易生問她:“你喜歡這裏的天氣?南方確實比匹茲堡濕熱一點。”
“不是。”漢娜依依不舍地吃掉最後一塊龍蝦肉,“北卡教堂山的校園裏,有一棵桂花樹。很神奇,那麼大個校園,就那麼一顆,擠在很多樓中間。”
項易生被咖啡嗆了一口,咳了幾聲問道:“桂花?”
漢娜應下:“嗯,我在賓夕法尼亞生活了快二十年都沒見過桂花,還以為美洲沒有這種植物呢。直到那次我來教堂山開會,突然聞到了這陣很陌生的香味,反應了很久我意識到,居然真的是桂花。所以就像你一直想來這家早餐店一樣——我一直都想再來聞聞故鄉的味道。”
“故鄉的味道?”聽到這五個字,對項易生來說,一種莫名其妙的神奇感覺湧上了心頭。
漢娜滿足地一口喝完橙汁,又開心地要了一杯,不過現擠的檸檬汁太酸了,她誇張地吸了口氣。漢娜的故事並不是什麼光輝曆史,她當然也遇到過很多人因此鄙視她的出身,但她在項易生麵前很自然地講述著:“這裏隻有一棵,但我小時候住的福利院漫山遍野都是桂花,金桂銀桂丹桂什麼都有。”
說這些的時候漢娜猶豫了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信任眼前這個人了,怎麼認識一周就像相識很久一樣,身體自然而然的傾向與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不過很快,她看著手邊的房卡和龍蝦雞蛋燒笑了笑繼續說道:“以前為了給福利院籌錢,我們會用自然饋贈的桂花做些產品去村子上賣,運氣好的話可以和認識的村民一起趕集去鎮子裏。我們年紀小的做點桂花年糕,桂花茶,桂花香囊,年紀大點的老師會做桂花酒,再手工熬點糖桂花。”
對麵的項易生之前隻是覺得認識漢娜教授的每一秒都是一段發掘的旅程,但是這次他真的愣住了。兒時的往事本來隻是一段模糊的記憶,可配合著父親去世的時間點,在這一刻卻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他一邊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一邊有點緊張地問道:“你說......桂花香囊?”
漢娜像談論自己的研究一樣自信地說道:“看不出來吧,我可是縫香囊的高手。”
項易生隻覺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的聲線都變了,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剛才被嗆到的聲音沙啞地問道:“教授......漢娜教授,或許我能冒昧地問一句,你的福利院叫什麼名字?”
“這有什麼冒昧的,我們正在互相了解的階段啊。”她笑道,“叫迎春花福利院,不過那地方最多的還是桂花,老師說迎春花不過就是個好彩頭。”
“那......”項易生欲言又止,但他還是問了,“你以前在中國的時候,名字裏是不是,是不是有個Y?”
漢娜想了想,這問題倒真是有點奇怪,是不是這些有錢人和人交際都要算風水和生辰八字?不過她也沒深追,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小時候叫韓愔,韓是因為被棄養到福利院的時候老師正在看韓劇,愔是豎心旁一個音樂的音,老師隨便翻了一頁字典看到了這個字——這算有Y嗎?”
這一刻項易生覺得,要是他的快樂有聲音,那全宇宙都能聽到他的呐喊。什麼叫命運的女神在向他招手?這就是啊!他強忍著笑意突然拿出手機開始一頓翻找,許久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