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鄉
燕周十八年春。
淅瀝瀝……
連綿不絕的雨淅瀝瀝的下著,期期艾艾的打在枝葉、沒入地麵。
黑沉的雲如同陰影籠罩而下,用暮色將天光遮掩。壓抑、沉重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
嘎——嘎——
黑鴉鳴啼的聲音穿破張牙舞爪的密林,於黑沉的雨幕中將氣氛壓抑。
一雙如墨似漆的眸子凝視著天空,好似一隻落難的鳳凰帶著猶疑與堅毅,欲要穿透連綿的雨幕、黑沉的陰雲,直達最遙遠的彼岸。
“籲——”
瘦弱的驢子在連綿細雨中不安前行,坐在驢車上的老者一身粗布麻衣,鬥笠下的眼精明黑沉。
他在細雨中斜坐驢車,摩挲著手中的煙杆,嫋嫋薄霧在雨中散漫開。
“安丫頭,就是這了。”裏正聲音飄渺,飄散在雨幕中。
驢車在孤零零的立著兩個墳頭前停下。
而驢車上,除了裏正還坐著一個七尺身材的女子,女子身姿瘦弱,可端看其挺直的脊梁,那猶帶幾分煞氣的氣勢,便知其不似外表一般瘦弱無依。
那雙黑沉的眼更似凝聚著沉沉暮色,壓抑、明銳。
“你這一去八年,戰爭終於結束了。”裏正敲了敲煙杆,深深吸了一口,沉重的呼出一口濁氣。
席安隻顧著瞧著眼前的兩座孤墳,薄唇抿直,一雙銳眼黑沉如夜。
“你參軍沒三年,平哥他招惹了賭場,堵在冰天雪地裏打了一頓丟了性命,你父親一時受不了這個打擊,沒兩年也跟著去了。”
“留下兩座孤墳,你今天回來正好是你父的忌日,帶你來瞧瞧。”
裏正精明的眼略過那兩座孤墳,慢悠悠的趕著驢車。
“除了這孤墳,我父兄可有留下什麼東西?”在這一片淒冷中,席安突然開口。
她話少沉默,慣常是一副寡言少語的模樣,一雙黑眸又沉又冷,像是塊冷硬的石頭。
然石頭還能近人,她是斷然不喜別人近她兩步之內。
裏正敷衍的隨口說道:“剩下五畝田地,和一間老屋。田被你那兩位叔叔家種著,老屋你收拾收拾住。”
如今這世道,父兄接連去世,家無男丁,這家裏的田地都該收歸族裏,或分給屋裏長輩。
席安一個女人,未婚未嫁的,知道這些也拿不回來。
按理有間老屋,就該是謝天謝地了。
席安卻是肯定開口:“叔,我家的東西,老屋我要,連著田我也是要的。”
她說得認真,一雙眼又沉又冷,比起八年前瘦弱無依的苦命人,現今的她銳利又冷漠,一身煞氣就連裏正活了這麼多年都犯慫。
裏正上下掃了她一眼,念及她到底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主動鬆了口。
“安丫頭,不是叔說你。你今兒幾歲?有二十三了吧?還是早早嫁人,叔做主給你帶走一畝充作嫁妝,至於那田屋,不該想的你也拿不走。”
裏正說的語重心長,若是一般的女子遇到這種事能保下一畝田地便是不錯了。
裏正知道她這般年紀輕易嫁不出去,又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保家衛國到底光榮,便做主給她掙上一畝田陪嫁,總有家裏困難的漢子願意娶。
席安卻隻是盯著那兩座孤墳,不置一詞。
裏正轉頭瞧她,猝不及防對上那雙黑沉的眼,徒然一個激靈,竟覺得骨頭發涼。
說不出那是怎樣的眼神,直讓人心底發毛。
雨幕中,瘦弱的驢子冒著風雨,從孤墳前飛馳而過。
那雙黑沉的眼望著孤墳,許久許久。
直至孤墳消失眼前,淹沒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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