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中傍晚下暴雨,不久轉冰雹,城市顛倒,下川窪地大水淹車,導航上祁門路段紅得發紫。湛超敲了半小時方向盤,轉個彎抄近路就回了。岑遙難得說在家,燒飯。
湛超在玄關脫鞋,「啊。」頂燈閃兩下滅了,四下暗掉,「我氣場逼人。」
廚間刺啦啦翻炒聲響停了,岑遙探頭指房頂,「燈房東說加州的,你賠啊。」
「要命一條。」湛超從後抱腰勒他下頜,「來你自己看外麵兒有亮的麼?連片停的。」
「哦你一說我記得了。」岑遙昂頭,「門衛昨天貼的單子說修電路,有病他晚上修電路。哎放手!」然後愣住,借天光看他,觸摸他瞼緣:「眼怎麼了?」
「好慘,我剛鎖車。」湛超在他耳緣蹭,「這麼大冰疙瘩,啪就掉我臉上了。」
湛超偶爾會昏頭,把這間幾十平的屋當做居巢在築構,一些實在精美又全然不必的起居物件,常常就那麼冷不丁地出現在角櫃、平桌。好比有次快遞敲門,男人九月天累得滴汗,搬進半扇門長寬的包裹,岑遙撕開一看,是副幅表現主義櫸木框掛畫。始作俑者不以為意眨眼笑,說牆不是給我蹭了道黑嗎?這樣他認知裏平常的煙花小事舉不勝數。更不要說鍋啊碟,煲湯、煎炸、研磨穀漿,他嘴裏各有用處,櫥櫃冰箱日漸滿溢可做展覽,「家」變得像了。岑遙覺得他瘋/逼卻從來不說,也是因為知道,湛超他就是這種人——管美君銬走那天,他倚靠沙發吸了整包軟皖,幹瞪眼到夜兩點,摸索進岑遙被窩低聲說,睡著啦?悠悠怎麼辦,要麼......算了——湛超對人、事,乃至死物,用情之輕易之不疑,有時令人自慚。
那個號稱富硒麥石保健砂鍋被用來熬豆粥,岑遙揭蓋,水米分離,「來瞪大你狗眼看看你一百多買了個什麼東西。」
「我狗鼻子聞著還行。」湛超用勺舀滿一碗。○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頓做的像醫院的食譜,綠葉菜佔江山半壁,唯一的葷腥是一尾不大的鱸魚,蔥蒜爆香沒有土味。岑遙從前就照顧顏家寶的吃,對烹調與其說先覺不如說手熟爾,做飯調味清微,奇技更在量見分寸,兩人擱下筷子飽饑都不覺得,七分滿足這樣子,碗啊碟裏剛好一點剩的也沒有。家裏的一段截蠟黏在鐵皮蓋上燃,芯子銀銀閃光。湛超想岑遙其實沒吃多少。他戳幾下手機屏又抬頭,看岑遙耐性用筷頭將啐出的魚骨悉數撥拉進碗底,暗弱光裏,岑遙眼下一圈淡灰的陰影。「遙遙。」
岑遙沒反對,抬眼看過去,「沒飽啊?還有昨天剩的餅。」
「不是。有沒有藥?眼皮火辣辣的。」
翻來翻去隻一管開封的氯黴素。岑遙抵著湛超膝蓋讓他在對麵坐定,擠一粒藥膏在食指尖,抹勻在他微微腫起上瞼緣,眨眼脂質就被睫卷進眼內,辣得湛超齜牙,岑遙撐開他油光的眼皮朝裏涼涼吹風:「不要閉著。」
湛超瞎隻一隻眼,把玩岑遙空閑的左手。岑遙手看起來要比本人滄桑多,甲緣絲絲縷縷翻皮;隻兩根手指有半輪月牙,無名指甲裏嵌了雪點;拇指蓋內有烏青的淤跡;指頭的骨骼肌肉也僵,硬掰就響,很怕斷掉。湛超吻到一股淡淡的魚腥,反而用舌尖卷指緣,接著霍地靠前親住岑遙喉結。感覺停電你不幹這個也無事可做?岑遙說我等下要算台賬。湛超不管,把他放平在餐桌,肩抵翻了蠟燭,眼看頭發要燎到,手背去擋,被燙了下。湛超「呼」地吹熄火頭,抓著岑遙骨伶仃的兩踝朝自己胯下一扯。
結束以後,沒來電,雨還在下。湛超頭枕岑遙軟軟的肚子平喘,岑遙倦倦梳他頭發,空鬆茫然地盯著屋頂。桌子突然嗡嗡震,說不準誰的手機響。岑遙手胡亂抓了一隻,湛超的,真抓對了,按亮屏果真有消息。
「順利到達。」「我靠這裏真的巨熱。」「我哥燒了啥呀?」
湛超頓了兩秒霍然僵了,揮手去抓,被岑遙躲過,他太聰明了。
「湛超。」手機藍光冷冷,在岑遙繃起的臉上倒影出一隻矩形,「湛超我問你,顏家寶現在在哪?」
「她是——」
岑遙一腳踢他左肋,湛超不設防,咕咚歪斜著跌坐在地。
「是不是在深圳?」
點頭。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偉大?你想當觀音是不是?」岑遙蹦躂一下彈起,赤腳下地,黏濁噗地從洞裏冒出一股,「你是不是想普渡眾生?!湛超我**祖宗十八代!」
「岑遙!」湛超撲過去抱他腿。
岑遙抓了隻水杯朝他臉扔,湛超鬆開他抱臉。
「岑——」
「媽的!你信不信我馬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