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2 / 2)

巢湖未來三年欲圈庫塘,開發週邊濕地,兼建鳥文化博物館,說會飼蒼鷺、中白鷺、綠翅鴨、綠頭鴨,更有稀罕的小鴉鵑、黑耳鳶、白尾鷂。一路平安,沒什麼磕擦碰,臨近水潦,風變濕了,像又回時刻有雨的溽暑。視界裏有一線豁亮的路堤,就是環湖大道,一側路燈垂首侍立,燈壓高得四處通明,越過明暗交界望到青灰的大色塊,就是巢湖,湖麵折皺,飄有一層浮油樣的黃色。漁船跟木棧道都看得見,岸上次第泊著車。還真有挺多傻/逼來大晚上「看海」。岑遙死活倒不進一個兩車缺口,就說媽的你來行不行?湛超搖頭:「喝酒不開車。」岑遙罵操,猛回方向,擦邊硬加塞。

「看什麼呀?」水邊風忽然大又忽然小,岑遙啪嗒八次火機點上煙,縮起脖子哆嗦,「狗屁沒有。」

「誰說沒有,不都是人嗎?這水,這燈。」

「我給你踢湖裏,人就都圍上來了,到時候警察也來了,更好看。」又問:「你養過孔雀?」

「我靠我還養過華南虎,信嗎?」湛超暈,蹲下,兩臂交叉墊著下巴,「光摸過,在昆明的養殖場摸過,還看過開屏。」

「養殖場?是能吃嗎?」

湛超笑,「你當燉大鵝呢?藍的是能吃,綠的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我記得還有種白的,跟穿了婚紗一樣,不過也有點兒像那個白鳳丸的烏雞。」

「啊。」煙灰飄湛超頭上了,岑遙幫他撣,「別燎成斑禿,三十呢就禿,能看嗎?你蹲上風口去。」

湛超突然攬住岑遙的腿,臉貼在他兩膝之間,「開春兒我們去包河劃船。」

「劃電動的,不要那種腳踩的。」

「為什麼?多鍛煉有好處。」

「因為。」背後有情侶吱哇亂叫,是想拍夜歸的漁船,結果被巢湖浪吞掉了手機,典型的倒黴催。岑遙開夾克下擺罩住他腦袋,說:「我媽以前跟我說,他跟我爸剛處了幾個月的時候去包公園劃過船,當時就沒捨得租電動的,租的腳踩的,軸承不靈,結果到湖心都腿沒勁了,就停著漂。我爸說要跟我媽分手,不想處了,他說他講話我媽都聽不懂在講什麼,我媽就打他,還哭,說她懷上我了。我操,我跟個九華求的符一樣。那天我沒說,你做夢還挺邪性的,湛大師,你能不能夢夢我多少歲能發大財?嗯?」又說:「我好久之前在我爸辦公室抽屜裏找到一張家寶的滿月照,背過寫了句miamor.」

「我的愛。」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對!你知道?厲害啊。我查了,是什麼,西班牙語。」

「你有沒有看過《精疲力盡》?電影兒。」

「沒有,怎麼,西班牙人拍的?」

「法國人,哎看過你就知道了。我以前寫日記,就是,那種惡心吧啦的,就會寫什麼,遙遙miamor,遙遙撒拉黑。寫完感動死了哎喲我真是個情種。」

「嘔,搞這種把戲我你可太會了。」

湛超假哭,「傷我心了,我這麼愛你。」

「我爸絕對討厭過我,我想想就覺得,很難過。他隻愛家寶,我這樣是自私,但就如了他的願,我不甘心,我更受不了。家寶小學發燒叫過我爸爸你知道嗎?天咧,你都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

「不知道。」

「走不走?凍死了你媽的!看海?!你個傻/逼,看屁!」岑遙膝蓋頂他,擼他腦袋。

「再一會兒,喏你看。」迢遙處有船靠岸。

果真回去就吹感冒了,岑遙咳嗽噴嚏,湛超體溫三十七度五,燒了兩天半,頰頤都凹了。隔週岑遙午休在店裏吃外帶的麵,突然聽樓下一團驚喧爆開快速漫溢去四周。小何反方向上扶梯,奔得喘籲籲,「岑遙!」喊說:「媽的刑警隊。」

「攆你呢?」

「放屁攆我我又沒偷漏稅。」他說,「帶走管美君了,是說......她昨個夜裏在望江路別墅,把他前夫一刀子攮死了,好像。」

第28章

彼時文化裏沒有類似「末日狂歡」的用詞,那次之後,湛超隻覺得自己是在戰栗與僥幸中橫跳,不跳了,又有點恐懼。顏家遙倘若不被自己糾纏,他明白他會是一棵竹,普世意義上的早慧,欺霜傲雪、形單影隻、壓抑自己,不感傷不咆哮,「聰明的孩子提著易碎的燈籠」,捱過嚴冬不死,他就是俗世的君子。他會憤怒好像都怪自己。總之這也非變性,更像是不可逆的質。湛超不知道,這是不是在毀他?

結果,反倒是他,懦弱得要一點點的餘地冷卻下自己。皖中近幾日的氣溫夠冷卻了。初十五展眼過掉算年罷,凍死個人,好歹天是響晴的。

茹美鵑生前留下一個粗笨的鏊子,鏊子烙餅、炕火燒。戲說沒有一頭驢能活著離開河北,可太對了,湛春成青年時代在衡水,一天三頓啃驢火。各家做法些微有不同,茹美鵑的手藝最合他胃。她留下本手劄,裏麵是娟秀的字,內容和吃相關:肉怎麼燉,湯怎麼煲,活禽怎麼宰;再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