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2 / 2)

吃飯地方在城隍廟,路上堵了半小時。城隍廟同治十年仿頤和園戲樓重修,九十年代吸納奇多個體戶,一度猶如焰火升空,繼而爆裂,照耀了勾連在側的飛鳳街與三孝口。但不敵「優勝劣汰」,這爿商區近十年日趨衰萎,漸漸隻剩些賣中老年加大碼內褲的了,都亟待哪年著能給規劃規劃。

要了間徽菜樓的小包,顏家寶受寵,菜任她先選,結果不當飯吃的涼的甜的點了一堆,「你滾蛋。」岑遙搶過菜譜。又點地鍋雞、泥鰍麵、臭鱖魚。湛超搶過又丟給顏家寶,「你繼續點,別睬他,點你喜歡的。」

岑遙吃癟,「顏家寶你改姓湛吧,我跟他一比簡直就是你爸前妻生的。」

「改我也改跟溫敏紅姓,那多*。」又添道拔絲的,「你本來就是我爸前妻生的。」

「再屄啊*的我縫你嘴。」岑遙掐她。

「哦啡啡!嘶——」搬救兵去:「超哥揍他!給能的。」

湛超:「幾號縫?我給你穿針,用魚線,那個結實。」

岑遙跟他擊掌,「漂亮!」●思●兔●網●

「你去死!」顏家寶環顧,喊:「岑女士呢?我老娘呢?怎還不來給我撐場子?」

岑遙:「能你把祖宗牌位都請來。」

地鍋雞快收汁兒成幹煸,岑雪來電說到了,嗯啊哈的南北不分。顏家寶竄出門接她,逾幾分鍾,兩人前後腳進包間。岑雪風塵僕僕。岑遙遺傳她的骨架窄薄、臂長。

她有及腰長發,用水牛角梳分三股、四股,花水磨功夫編成嬰兒臂粗的麻花。說岑遙死摳,岑雪是摳他媽給摳開門,安紡二廠79產的的確良襯衣還沒捨得丟,印花都漿褪了,熨平照穿;原前買水果,蜜桃買四隻,兄妹各倆,自己拾點黴的爛的,回家挖去腐眼啃了消夏。她有勞動人民「與任何享樂為敵」的好品質。唯獨頭發她捨得下本,平常洗頭,蜂花蜜素一次半瓶,敷透、滌淨,濕滴滴地捧去晾台,似平勻一匹玄青緞。初中有次作文繞不開「母親」一題,岑遙著重寫了發香,那是他童年午後的氣味。

今天她把頭發盤了,發包隆聳,碎茸挓挲,左右耳垂各嵌粒珍珠,土得可以。「怎麼不吃呀!等我,台灣都回來了。」她擱下拎包,湛超給她倒茶,她見他在,眉心蹙起鬆開。過會兒又搓手、四處瞥、微張嘴巴,是想寒暄什麼又苦於不擅長。最後不知所謂問了句:「小寶今天不上課呀?」顏家寶垮臉:「大半夜誰給你上?」

岑遙發覺她還抹了口紅,舔抿抹蹭,就剩一圈兒赭紅的唇線,「早說我接你去。」

「我今天沒上班。」覷了眼杯子,粘掉個黑粒,「杯筷可燙啦?」

「你調休?嫌髒你自己燙。」岑遙喊應侍:「美女麻煩給加點湯,鍋幹了。」

「休他蛋的。小殘廢一年到頭要人做飯的。」

岑遙鏟鍋防著糊底,五官望中聚攏,「是的哦,一月開你二十萬,還是美刀,你還真給他賣命呢。」

岑雪假作不聞,「溫敏紅長了個子/宮瘤,我今天去醫院,丟了她五百塊錢。就在安醫,大寶你家對麵的那個醫院,抽空你也去看眼丟個錢。」

岑雪給個三十冒尖的截癱做看護。截癱姓蘇,不是先天病,二十七歲半工半讀,臨近學碩畢業,旅行攀山,跌斷脊骨,景區義務補償三十萬。別人背地說:他是該。截癱父母在肥東務農,是貧家,兩人淚涔涔地問兒子:「伢,你待城市裏,醫保又沒有,媽姨不如帶你回家,可照呀?」截癱閉眼複又睜開,久久瞪準天花,憋半晌,切齒說死我也不回那糟遝遝的青陽山。父母十萬蓋了間二層小樓,五萬置了輛金杯,餘下存起,買神藥、打神針,求了九華山的開光符,勤勉加之,臨快陽痿絕經,如願耕出個次子。永興超市年底開黃了,遣散員工,售貨的岑雪又忙著找活兒,正巧碰上有孕的女人招看護。「他大小便都能自己解,偶爾小便憋不住。平常就做兩頓飯、洗洗弄弄,一月我給兩千二,我特意問了,現在都是這個價,我也不坑你。」

岑遙死不同意,「給個癱子端屎倒尿,土都他媽埋半截了,當自己還十七八啊?!」

岑雪77年嫁給顏金,全椒戶口遷至城市,實足年齡抹小五,繼而進安紡二廠搞女子後勤,繼而又進紡織子弟托班教蘿卜丁吃飯識字,繼而又進食堂採辦。混飽,分房,育一雙兒女。97年顏金首批下崗,她跟著卷鋪蓋滾蛋。如今一算,娘嘞個屄!她還得自個再繳八年社保。凡還不睡在床,她就得自力更生。她不要被群體拋棄,掃大街都不叫什麼苦差。皖中這鼻屎小的地方,不比京滬,又非全護,兩千二倒算不過分的。於是不死心,隔天提了水果,悄咪咪去看了眼這個蘇運平。

屋子窄隘卻整潔,因是筒子樓二層,濡染有股入梅的水腥。小夥兒眼睛內凹,框附近發灰青,看人如眥目。人算內秀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