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遐年“喂”了一聲,“聽見沒?”
遲晟的臉上是季遐年看不懂的情緒,他看著季遐年的視線,像是穿透了時光,落在那個連酒瓶底眼鏡也沒有,看不清世界隻能踉蹌前行的瘦小孩童身上。
遲晟問道:“他也打你嗎?”
季遐年微怔,接著笑了一下,“打,怎麼不打。我又小又瞎,幹不了活還挺能吃,他覺得我是衰神和賠錢貨,經常是摸到什麼就拿什麼打。
有一次,他把我扔進了抱山湖裏。不過我命大,湖裏剛好有一截枯木,我抱著沒撒手,直到我媽幹活回來後把我拉上來。從此後,我媽就再沒敢留我單獨在家。”
季遐年緩慢而悠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不過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了,不說這些。來看看你的腿吧,你不是說要測試一下嗎?”
遲晟看了季遐年一眼,然後點頭,“對。找個東西踹兩下就行。”
季遐年看了一圈,指著不遠處的一堆樹幹說道:“用那些行嗎?之前砍下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我去搬兩根給你用。”
“我去。”
遲晟上前一步,順手在季遐年的發頂揉了一把,“大爺你待這看著就行,別誤傷了你。”
季遐年被他揉的一懵,遲晟卻已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季遐年這才後知後覺地衝著遲晟的背影喊了一聲,“別瞎拍,沒大沒小的。”
遲晟聞言舉起手,背對著季遐年用兩根手指比了個心。
“……”
季遐年輕聲笑罵,“神經病。”
·
之前為除隱患砍斷的樹堆了四五處,為了方便搬運,都讓苗小草砍成了兩米左右的長度。
遲晟找了一截碗口粗的樹幹抱起來,斜靠在那堆樹幹上,然後站在旁邊抬腿——在季遐年看來,遲晟就是很隨意地踩了下去。
然後隻聽“哢嚓”一聲脆響。
碗口粗的樹幹竟然像是一根細小幹枯的柴禾一樣被踩斷了。
季遐年:“……”
遲晟:“……”
兩人隔著四五米遠的距離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
然後遲晟直接原地蹦了起來,發出奇形怪狀的歡呼聲,“Yes!帥爆了!——大爺,看到了嗎?我帥不帥!?”
季遐年:“……”
季遐年莞爾,配合地點點頭,衝遲晟大聲道:“帥!”
遲晟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道:“給你看個更帥的。”
說罷,遲晟走到那堆覆蓋著積雪的樹幹跟前,原地蹦了幾下熱身,接著忽然跳起一個旋身,長腿自上而下“砰”的砸在那堆樹幹上。
砰——,哢哢嚓!!
至少累了六七層的樹幹,最小的樹幹也有成人手腕粗,就這樣被一腳劈斷了一半。斷裂的木頭從數堆上滾下來,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散落成一片。
“哦——!”
遲晟又歡呼一聲,接著像是脫韁的野馬,伸腳勾起一截劈斷的樹幹踢向空中,然後接著跳起來回旋踢。
劈裏啪啦、稀裏嘩啦。
五分鍾後,原本一堆樹幹已然被踢成了零散的柴禾。
遲晟激動的情緒也終於平複下來。
他的頭上氤出了汗水,熱氣從他短短的發茬裏蒸騰起來,融了落下的雪。
他轉頭看向季遐年,眼裏是明亮的光。
“大爺。”
遲晟站直身體,轉身對著季遐年張開雙臂,笑著宣布道,“我腿好了!”
季遐年看著這樣的遲晟,眼前閃現的卻是上輩子一瘸一拐的閻王。閻王總是會習慣性地伸手去摸他廢掉的左腿,盡管什麼也沒說,但季遐年知道那是他心裏的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