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因緣生
老舊的門外細雨綿綿,一場雨卻未能消解屋內半分悶熱。
此刻,來福客棧的掌櫃正無語地看著麵前的男子。
男子身材清瘦,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容貌清秀俊朗,身穿鼠灰色的布衣,身後還背著滿是補丁的行囊。
皮相長得極好,隻可惜一臉病氣,任誰看都是個短命相。
掌櫃說道:“這位公子,我說的不夠明白嗎?這裏鬧鬼,夜夜都有索人命的無常厲鬼,都沒人敢在我這裏落腳了,你還要住?”
男子掩唇輕咳兩聲後,說道:“正合我意,給我一間下等房。”
說著,他將手中的碎銀推到掌櫃麵前。
見男子一意孤行,掌櫃又歎了兩聲氣,也不再勸說,將碎銀收攏起來,遞給他一個木牌:“去住二樓的上等房吧,再過兩日我這裏就要關門大吉了,總要將你這最後一位客人招待好。”
這位掌櫃是個好人。
宋清明想著,原本冷淡的臉上,露出些感激。
他拿著木牌上到二樓,放下行囊,將因為雨水變得潮濕的衣衫脫下,隻著裏衣靠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陰雲細雨。
蘇鎮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可他正巧趕上梅雨季,細雨下個沒完,也勾起他心底的陰鬱。
在家中時,宋清明是村子裏出名的瘋子,七歲時他掉進村口的河水中,被人救上來後大病一場,整整昏睡了十五日之久,就在旁人都以為他挺不過去了的時候,他又猛地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那之後,宋清明落下病根,整日病懨懨的模樣不說,還患上瘋症,天天吵著要畫無常小像。
村裏人雖敬鬼神,卻不敬勾魂奪魄的無常之說,隻道陰界有陰羅王管事,手下鬼差無數,無常不過孤魂野鬼之化身,不足一談,吵著畫無常小像簡直愚蠢至極。
宋清明自然不理會他人的話,每天到處打聽無常的事,連村裏的老狗都不放過,時不時就蹲在狗窩邊自說自話,煩的狗見了他都直跑。
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無常,該遭的罪他都遭了一遍,可他要畫的小像卻一筆未曾落下。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無常長什麼樣子。
於是在某日清晨,宋清明背上行囊,決定去更遠的地方尋找答案。
他走了,村裏的人和狗皆鬆了一口氣。
離家一月有餘,他一路上打聽有關無常的事情,最後得到的不是人為的鬧劇,就是子虛烏有的傳聞。
也曾有人追問他,為何如此執著畫無常小像?
可答案宋清明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知自己的執著緣何而起,更不知這執著求的是什麼果。
回想起種種,宋清明也忍不住猜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窗外如銀絲的細雨飄進窗口,宋清明掩唇猛烈的咳嗽起來,好半晌才稍有緩解,臉色越發蒼白,於是將窗戶合上走回屋內。
心願未了,身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宋清明走到自己的行囊旁翻找起來。
將紙筆擺好後,又從中翻出一道黃色的符紙。
這是他前幾日從一名老道手中買來的符咒,據說威力極大,可輕易鎮住冤魂厲鬼。
若真如掌櫃所說,這裏鬧的是無常鬼,那今夜無常一現身,他便用此符將鬼降住,然後仔仔細細在其臉上看一遍,畫上一副小像,便能終了自己那無妄的執念。
宋清明正很有信心的看著手中的黃符時,門外傳進來一道聲音。
“掌櫃,給我一間下等房。”
那是一個清冽如冷泉,低低沉沉卻甚是好聽的男人聲音。
又有人住店?
宋清明有些好奇的走到門邊,拉開一小道縫隙,向樓下張望去。
剛好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一身黑衣,銀冠將如墨的黑發高束起,留下馬尾般的發絲垂在筆直的背脊上。
掌櫃的聲音在宋清明看不見的角落響起:“這位客官,還是去別處尋落腳的地方吧,我這裏住不了人。”
男人:“既是客棧,怎麼會住不了人?”
掌櫃:“實不相瞞,我這夜裏鬧鬼,誰敢住鬧鬼的客棧?自然是住不了人。”
男人說道:“鬧鬼?正合我意。”
男人的聲音落下,宋清明便聽到銀子砸在木板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