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溯

幾載風雪似卷刃,青帳布簾迎風合。駕得飛快的馬車迎著寒風,自道上疾馳而過。

城內皆是青石鋪成的小巷,深深庭院滿是積雪覆蓋,唯有那斑駁的石牆上布滿的綠苔,似在待那積雪消融再現春意。大雪紛飛,萬籟俱靜,街道上卻連個人影兒都不見。

此時馬蹄聲漸消,青色布簾被一雙修長的手掀開寸許,隱約能見得一副轉眄流精的光潤容顏。透過那在外的小窗軒,僅是瞥了眼外頭的光景,就又很快拉下了布簾。

“將軍,您在瞧些什麼?”

她才收回手,身邊的少年便當即送上了暖烘烘的小手爐,又開始喋喋個不休:“棄兒見您方才昏睡過去,又出了一身冷汗,囈語不止。莫不是做了什麼惡夢,魘著了?”

祁玖眉間微蹙,明眸閃過幾分迷茫。大抵是有些倦乏了,馬車顛簸,竟是一下子昏睡了去。待她醒來時,的確驚出一身冷汗。

本該身首異處的自己卻又好好活著,這不是夢魘是什麼?還是說......

“你且過來些。”沉默片刻,她吩咐道。

少年雖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湊近了祁玖,俯下`身子低頭側耳,聽候差遣。

“花間呢?”

“您是在說......陸侍君?離府前您不是剛吩咐下去......杖責二十嗎?”少年愕然,似是沒料到祁玖突然發問,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杖責二十?祁玖一愣。

少年明顯小了聲,結結巴巴開口:“算算時間......現在應當已經......”

這是在說......不,那些不是什麼夢魘。方才發生的一切,宛如走馬燈一般的,都是她親身所經曆......是她的前塵往事。

“快回府!”她的怒喊甚至因過於驚慌而有些發顫,來不及了......

“將軍!您這是要做什麼!哎,您等等......”

漫天飛雪遍布城內,刺骨寒風仿佛長了眼似的,隻知道一個勁兒地朝著衣縫兒裏鑽。狂風呼嘯,鵝毛般紛飛的雪片在沾染發絲的瞬間便消融,在鬢邊化作冰水,又很快凝結成冰。凍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凍結,也凍得抓著韁繩的指尖發顫個不停。也不知是當真凍得慌,還是心上慌。

因著本打算坐馬車進京麵聖,身上的朝服單薄得緊,自然是根本無法避寒。但祁玖愣是不聽少年的勸阻,一把奪過了車夫手中的韁繩,緊接著跨步翻身上馬,便獨自一人趕回將軍府。

本隻是代步的普通家馬,卻在祁玖手下盡現縱橫馳騁之姿,甚至與那浴血奮戰的汗血寶馬有所匹敵。馬蹄飛騰,馬叫嘶鳴,途經之處,滿地積雪烙下整齊蹄印。

“駕!”

快點!再快點!該死!她早該想起來的。如此嚴寒的冬季,近十幾年來隻有......

景塵六年。

是了,這一年,身為將軍的她率領眾將士大獲全勝,自邊疆凱旋而歸,舉國歡慶。而這一日,本該是她見京麵聖,接旨提拔封賞的大喜日子。

她記得清清楚楚,這一日她差點耽誤了麵聖的時辰,正因就在離府前,府中剛好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耽誤行程。

“杖責二十。”

隻是一件連什麼名堂都記不起來的事罷了,可那時的自己隻是微皺眉頭,連眼神都沒變,輕啟雙♪唇,便輕而易舉地說出了再殘忍不過的字句。

她不知道,此事本就不該由陸花間擔責。她不知道,這二十棍,差點要了他的命。她不知道,在她同朝堂那些那些兩麵三刀老奸巨猾的官員們舉杯相慶時,他卻在嚴冬中發高熱,昏迷了三天三夜,差點一腳踏進鬼門關走一遭。她更不知道,他因此落下病根,此後的每一個寒冬雨季,腿腳都疼痛難忍,如同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