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蘿心下微微一怔。
昏迷不醒?柏己怎麼會突然陷入昏迷?
他向來銳利的眉眼之中迂回的憔悴之色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溫蘿心頭微微一動,這一刻才如醍醐灌頂般了然先前柏己與南門星之間草草收場的對線。
——恐怕是南門星察覺了柏己如今的虛弱之勢,連哄帶威脅地與他口頭上達成了什麼微妙的平衡。
沉吟間,暴露在柏己指尖並未觸及範圍的左臂似是被什麼狠狠扣住,用力向外扯了扯。
一陣生疼瞬間自左臂順著神經一路直衝天靈蓋,溫蘿咬牙咽下險些衝口而出的痛呼,輕輕闔眸側臥在原地,隻作還未清醒的沉眠狀。
心下卻是一通長滿某種植物的腹誹。艸艸艸,下手也太重了吧?!她嚴重懷疑胳膊上此刻已經是一大塊觸目驚心的手印淤青。
動手那人卻不知她心中所想,反而十分委屈地抬眸看向一旁神情冰冷抱臂而立的罕仕:“主上抱得太緊,屬下無法把她拉出來。”
聞言,罕仕舌尖抵了抵後槽牙,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柏己橫於溫蘿腰間的手臂。半晌,他冷冷呼出一口氣,極盡不悅地哼了下:“算了,我們出去吧。”
他話音剛落,先前那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便瞬間回歸了有序的節奏,乍一聽甚至似是同一人所為,漸次向殿外遠去。直到沉重的殿門轟然合攏,徹底隔絕了內外的聲息,溫蘿才緩緩張開雙眼。
如今的她似是在柏己陷入昏迷前被他自身後攏在懷中,甫一張開眼,入目的是一片色澤沉諳的紗製床幔,燭火在其上拖拽出一片迷蒙柔和的暖光,隨著褶皺和紋理隨意地在某些角度泛著溫潤澄瑩的光澤。
試探著動了動,腰間的手臂卻似是烙鐵一般死死箍在她身上,兩次嚐試之下竟是都令她動彈不得。
艱難地翻了個身,然而柏己橫攬在她身前的手臂卻似是要將她嵌入懷中一般,調轉方向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避無可避地更近,她整張臉甚至都不得不埋入他蘊滿了清冷雪鬆清香的懷中。
臉側若有似無地擦過他隨意披散垂落而下的、微涼如墨色端麵般滑膩的墨發,溫蘿勉力仰了仰頭,抬眸向上方望去。
在她的角度,僅能望見他一如既往分明無贅的下頜,以及輕輕抿起的薄唇和那雙闔攏的眼眸。
空曠和沉默不自覺將時間拉長,這幾日來疲累緊繃的神經不自覺放鬆,溫蘿的思緒不由自主飛躍回了兩人初見的那一日。
在一片濃霧繚繞的寂靜深林之中,他倒於夜色下泛著墨綠色澤的灌木之中,沾滿的暗紅幹涸血痕卻半分也無法遮掩他那張英挺深邃的麵容之上,強勢又張揚的神采。
而此刻的他,卻似是終究褪下了那張不知不覺間戴了上千年的麵具,卸下了一切旁人眼中的強硬與傲氣,不經意間流露的蒼白與脆弱,卻無端令人心下更生出了幾分因強者驟然傾頹坍塌而生成的反差和憐惜。
溫蘿就著這個稱不上舒適,甚至有些勒人的姿勢仰著臉,就這樣靜靜地打量了他許久。
腰間的力道極重,仿佛主人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落入了什麼晦暗窒息的寒潭,將她如可救命的浮木一般死死箍在懷中,幾乎要將她按入骨血中去,永世地糾纏,再也分離不開。
玄色紗幔滾著暗金的紋路,在昏暗的燭火之下反射著細碎絢目的光暈,猶若一片墨色波濤之中間或泛起的鎏金波瀾,和著柏己肆意於錦被之上鋪陳開來的鴉羽般烏濃的長發,泛著若有似無的獨屬於他身上淡淡的冷冽蒼木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