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上中天,夜風微涼。
魔宮的大殿之上,秦墨看著匍匐在腳下自稱是他護法的魔修,陷入了詭異的靜默之中。
“你方才說……我是誰?”
這是他醒來後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
當真是如墜夢裏。
跪在他腳邊的魔修心生疑慮,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抬頭悄悄瞥了他一眼,不厭其煩道:“您是魔尊。”
是魔尊秦墨,而非上清門弟子秦墨。
聽到回答後,秦墨腦袋裏泛起一陣細微的刺痛,他蹙起眉頭,又想到此人方才說的那些話,愈發煩躁起來。
在他的印象裏,自上一任魔尊死後,魔族日漸式微,已許久未曾有新的魔尊出現。秦墨實在無法將身為上清門二師兄的自己和魔尊這個身份扯上任何關係。
可他如今不僅身處魔宮之中,甚至還有一身不屬於自己的高深修為。
別的可以造假,這一身邪功卻騙不了人。
秦墨沒好意思叫人繼續跪著,待他起身後,抓了抓肆意披散的頭發,問道:“你方才恭賀……本座出關,可知本座是因何緣由閉關的?”
他迅速改換了自稱,言語間竟無不適之處,好像早已經習慣了似的。
“月前,上清門大開山門,廣收門徒,您說要去湊個熱鬧,結果一言不合,同上清門掌教過了幾招……”護法說得委婉,但言辭裏無不透露著是秦墨主動找茬的意思,“尊上最後受了傷,不過柳掌教一樣沒落著好,聽說回去後便立即閉關療傷了。”
秦墨耳朵隻捕捉到一個“柳”字,幾乎立刻便有了猜測,“你說的柳掌教……可是柳凝?”
護法愣了愣,“……正是。”
“我與師兄……關係不好嗎?”
對方不答,但秦墨已經猜到了,關係好哪裏還會弄得兩敗俱傷。
他掩麵苦笑,一時沒了動靜。
“謝掌教呢?”秦墨躊躇片刻,到底沒說出師尊二字。
至此,魔宮的這位護法終於覺出了不對勁,戰戰兢兢說道:“尊上一百年前弑師叛道,謝憑瀾……已經死了。”
死了?
秦墨固然無數次想讓他去死,但也隻是想想罷了。
當真是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滾吧。”
他在心裏重重歎了口氣,揮揮手將人打發出去。
關於自己如何弑師,如何叛道,又是如何成為魔尊的,秦墨腦子裏記憶全無,但他又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確忘記了些什麼。
他在魔宮大殿的台階上枯坐許久,思前想後,決意回上清門去尋柳凝。
那個所謂的護法嘴裏幾分真幾分假尚未可知,但無論如何,師兄絕不會騙他。
按理說,柳凝成了掌教,是要搬到主峰去住的,但秦墨知道師兄他重情念舊,必不會動師尊遺物,也必然不願離開自己一直住著的地方。故而他目標明確,從魔宮出來以後便直奔此地。
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那般。
柳凝閉關的竹屋外設了一層結界,想是為了不被人打擾布下的。除此之外,這裏的一切,都與秦墨記憶裏別無二致。
百年歲月流逝,恍如昨日。
他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同吃同住,同進同出。
柳凝平日裏事無巨細照料他,教他功課,次次在謝憑瀾麵前維護他。而秦墨就像個兢兢業業的掛件,即便長大些成了上清門人見愁的二師兄,嘴邊掛著的,也永遠是柳凝的名字。
於他而言,柳凝的意義,遠不止一聲師兄那麼簡單。
他一陣風似的趕過來,又木樁似的杵在門前,雙手緊攥攏在袖中,不敢再上前一步。
師兄還未出關,不能攪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