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摘花

“小公爺,您這兒想好摘哪朵了嗎?樂娘們都眼巴巴瞧著您呢。”

祝久辭回過神,指尖仍捏著花枝兒,抬眼瞧見前方站著百十鶯鶯燕燕,懷中抱著柳琴中阮琵琶,各個花枝招展極盡俗豔,手一顫,花兒落了。

沾了露水的花枝落在他鞋麵上,即刻有小廝跪著過來,小心將花瓣拂了去。

祝久辭低下頭,看著腳邊瑟瑟縮縮匍匐的身影,想阻止那人,可下人早已單手捧著花爬走了,卑微如螻蟻。

柳娘滿臉堆砌笑容,諂媚地把鮮花盤捧到頭頂,眨眼道:“小公爺您請。”

樂坊的規矩,想要聽哪個樂娘彈曲,就摘一朵鮮花點在她身上,是為點花。

點在額頭,這人兒便算是包下了,從此隻能給這一人彈曲。若隻是扔在身上,那便隻一曲的緣分。

祝久辭抬手將花兒盤撥開,“不必了。”

紅坊的玲瓏穹頂盤旋環繞,不知何等能工巧匠將穹頂描繪成這幅陀螺模樣,一圈環著一圈,非把人繞暈不可。

巨型的紅綢緞從高空垂下來,堪堪在廊風下起伏,將玲瓏牆壁映得火紅,也將柳娘的臉燒紅了。

京城民間的樂坊司名為紅坊,是供京人聽曲兒喝茶的地方。雖說姑娘們在台上彈著高雅樂曲,可背後卻受眾人輕視,比那戲子的地位還要低賤。樂坊內部亦互相盤軋算計,苦練十年功隻為了爭奪台上一席地位,光鮮亮麗背後的血恨難以想象。

紅坊成立數年,內裏早已惡臭不堪,一曲琵琶全然是血淚堆出來的,祝久辭若是同台下聽客一般拋金擲銀,那便是助紂為虐。

“祝小公爺今兒是怎的,一個也瞧不上啦?這讓柳娘我如何是好唉!”

祝久辭仍是堅定自己的想法,不去摘那花兒。

他可是二十一世紀好青年,雖不知怎得落到這地界,但基本的行事原則不能忘。

他微一頷首便要告辭,柳娘著實急了,京城的祝小公爺誰不知道,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今日她紅坊伺候不好小公爺,萬一他改日來把紅坊砸了,她可找誰說理去!

柳娘一使眼色,五顏六色的姑娘們便一哄而上了。

這一招是祝久辭萬萬沒想到的。眼瞧著穿著花衣裳的姑娘們如狼似虎地奔過來,祝久辭抬腳便跑。

“小公爺!”

“奴兒跟不上了!”

語調粘膩得像是吞了一缸蜜,祝久辭打個寒顫,腳下不敢停。

穿過堂中央的水廊,從茶座間隙越過去,躲開琵琶絲竹古箏,衝過漫漫紅綢路便能到紅坊大門。

眼瞧著勝利的光明就在前方,祝久辭慌忙刹住腳,前方,十幾個樂娘倚在門口閑談,眼見祝久辭衝過來,樂娘們即刻停了茶話會,齊齊轉過身來。

前有虎後有狼,祝久辭一時不知往哪裏去,轉眼瞧見了直通二樓的木梯,行吧,前後不通,隻能上天了。

柳娘扭著身子靠在遠處的橫欄上,瞧見祝久辭登了台階,哎嘿一笑,拿著紅帕子一拍腦門兒:“哎呦我真是老糊塗了,小公爺今兒個是要去二樓,我怎個全把樂娘往上招呼!”

柳娘舒了口氣,仰頭扯著嗓子衝樓上喊:“月兒!昭歌兒!”轉眼閃身不見蹤影。

祝久辭登上最後一級台階,聽見身後沒了音兒,轉過身隻見姑娘們都在樓下仰頭望著他,似是礙於什麼規矩不能登上來,全都滿臉委屈絞著手帕。

祝久辭鬆口氣,總算甩脫了。回身兒就瞧見柳娘赫然一張大臉。

祝久辭:“……”

柳娘從背後變出一個花兒盤,捧到祝久辭眼巴前,高高興興道:“小公爺,您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