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仲春

又一年立春,安慶國的薄雪已然融化了大半,這一年的冬日份外寒冷,如今入了春,竟也還是這般冷冽。

百姓們依舊不敢褪下棉衣,大街上極少有行人走動,除了幾戶大宅門前有家丁掃雪以外,上街的人寥寥無幾,大概是躲在家中,烤著炭火。

京城第一字號的布莊再次迎來了貴客,每逢換季之初,這位貴人定會帶著一個貼身的丫鬟來店鋪挑選布料。來人是個絕美的女子,隻可惜她不苟言笑,進店便隻顧著看布料,除了詢問老板可還有新貨外,再不會主動說一句話,平添了一抹生人勿近的冷淡氣息。但是遇到歡喜的,滿意的布料,便會露出淡淡的一抹笑容,素手撫摸在布料上,目光似秋水減影,盈盈有光,恬靜而美好。

這人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之女——沈輕別,更是得聖上和聖後的喜愛,自小便可自由出入皇宮。乖巧懂事,溫婉大方,皇上賜封安和郡主,賜一座宅邸,仆從百餘人,珍寶萬千。

相國獨女沈輕別,九歲便做一首膾炙人口的打油詩,流廣於民間,成為學堂私塾的必背詩之一;十四歲自編舞曲融慣西域與中原文化,引得西域使者大為暢快,國威盛傳;十六歲自南而下,沿至江南一帶,參加江南舉辦的才子佳人比賽,奪得桂冠。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引得無數才子兒郎為之傾倒。

可如此妙人,卻讓這布莊老板覺得分外惋惜。這沈小姐如今也年芳二十了,仍然待字閨中,過了婚嫁年齡四年,還是留在相府或是郡主府中。並非無人求娶,往來提親的人都能將相府的門檻踏平,可都讓人給回絕了。後來太後大壽,宴席上皇帝想要為安和郡主挑選夫婿,當夜賜婚,沈輕別竟不顧丞相的臉色和皇帝的威信,雙膝下跪,當著朝中許多重臣的麵拂了皇帝的麵子:“請陛下收回成命,臣女此生,非四皇子不嫁。”惹得聖上大怒,沈輕別回去後被罰了禁足整整三個月,抄寫宮規千遍,後來因過度勞累,生了一場大病,落下了病根,身子十分羸弱。

沈輕別想要嫁誰不好,偏偏非那四皇子靳語塵不嫁,四皇子的母妃嫻妃和嫻妃的娘家,皆因為涉及謀朝篡位而滿門抄斬,唯獨四王獨活,卻被終身監禁宗人府。想到這裏,店老板便一陣唏噓,暗歎著,窈窕淑女,可遇不可求,可惜了那些美好少年郎了。

老板這樣感傷,故事的主角卻不以為然,挑好一塊布放在一邊,自言道:“這年的春寒來勢洶湧,前段日子送去的棉衣定是不保暖了,宗人府常年無日光,衣物易潮,得趕快做幾件衣裳送去,莫要凍壞了他的身子。”

一旁的貼身丫鬟卻是不高興了,一直以來小姐都是一門心思的撲在那四皇子身上,連送去的衣裳都是小姐親手縫製的,堂堂相府千金,又是禦賜的郡主,竟還做這些下人的粗鄙活,著實不合規矩,於是便開口道:“小姐莫要再自己親自縫製了,宮裏的繡娘都是尚衣局的管事從各地征收進來的繡娘,功底不低於十年,年輕些的繡娘也是打小就學的。您將這些布交與尚衣局,不日便能給您送到府上來,且做工精美,技法高超,何苦小姐親自動手,不僅勞累,還傷了身子。”

“旁人所出未必貼心,不是我親手縫製的衣裳,我終是無法安心,怕他穿著會不舒服。”沈輕別當即拒絕了身邊之人的提議,挑了三塊上好的緞布,交由老板桌台前,“這三匹布多少錢?”

老板畢恭畢敬的回答:“六十兩。”

“嗯,春生,等會叫人送錢到店鋪來。”說罷,便已將選好的布料抱於懷中,“走罷。”

再次踏上這京城的繁街,外麵竟又下起了雪,這倒春寒,著實比往年的還要久,還要冷。春生撐開拿在手中的油紙傘,替她遮擋住飄渺的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