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前事

京城從來沒有下過這般大的雪。

虞莞左手撐傘,右手提著一盞燈,趁著雪勢終於小了些,朝府邸走去。

飛瓊玉屑,寒氣蕭瑟。

入目皆是一片茫茫雪色,凜冽的北風席卷著雪片紛飛而來。恍然間,虞菀聽到一陣議論聲:

“聽說,皇長子後院近日遭了變故,他那正妻前幾日小產了?”

“好像是不小心絆了一跤,摔進了蓮花池。染了一池子的血……嘖嘖,據說比那夏日的蓮花還要豔麗。”

“那當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有人冷笑一聲,接了話茬,“李小娘子,你可別這麼說。傳言不是說她是個克親的煞星?克走了娘不說,連肚子裏的女兒和太後都被衝撞沒了……”

厚實的白雪幾乎要漫過她的腳踝,虞菀寸步難行。

喉嚨間像卡著一口血,腥辣、黏膩。她說不出話來,隻得低著頭朝前走著。

忽然聽到一聲極為不屑的冷笑:

“不過是個女孩,沒了便沒了——”

虞菀腳步一頓。

“我看呐,殿下遲早得休了她!”

“對,休了她!休了那晦氣的東西!”

這一聲,讓前路突然塌陷了下去,猛地一道天旋地轉,她聽到耳邊傳來驚呼。

“小姐、小姐?!”

虞菀痛苦喘熄,從床上醒來。

這個噩夢,她做了整整三年。

大雪在熙和十七年的京城如約而至。一夜之間,往常喧鬧的街道也遭不住這瑟瑟寒意,人聲稀疏、鞍馬冷落。

城中的達官顯貴之家早備齊了過冬的紅蘿炭,而六條街開外的長平街,矮院中的平頭百姓隻能靠光禿禿的枝頭上掛著的太陽驅寒。

長平街中一間不起眼的小院裏,虞莞躺在床上,隱約有些許熹微的天光,照進冷寂一片的屋子。

在床上躺久了,早磨平了她的知覺,隻有往事如走馬燈般來回閃現。白日裏忍不住回憶,連睡夢中,那些麵目可憎的人也來造訪。

即使過了三年,小產那一日,腹中刀割劇痛和慘紅的鮮血記憶猶新。而耳邊響起的話語,每次回想起來都如同在她心上插刀子。

她被百般痛楚纏繞著,暌違三年仍難釋懷。虞莞一麵回憶著,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逆料耳畔傳來步履匆匆之聲,仿佛有客前來。

她病久了糊塗,下意識喚道:“拾翠。”須臾間,又想起拾翠已經去了,心裏像開了道口子,冷風呼呼往裏麵灌。

白芍一路疾步,推開門看見床上躺著的熟悉人影,一路上提緊的一口氣才鬆懈下來。不過頃刻之間,待她瞧清楚那人臉色,心卻再度揪起。

虞莞勉強起身,看清來人,心中陡然一輕:“原來是白姑娘……”

白芍道:“是我來了,虞姑娘身體可還好?”說完就握住虞莞皙白枯瘦的手不肯鬆開,生怕下一秒這手就要脫力滑落。

麵前的人生機褪盡,病入膏肓,死亡的陰翳籠罩在她的臉上。臉色蒼白如金紙,眼中縷縷血絲,薄唇上豔色褪盡,慘白得紮眼。

白芍眼眶猛地一酸。上回看著還是微恙,不過兩個月,怎麼病得如此之重?

自虞姑娘嫁給薛元清,進了皇宮算起已經將近十年。從前養在深閨無人識也就罷了,進了宮後,無人不歎其姝色瑰豔,都感慨皇長子在娶妻一道上的好福氣。連太後都賞了一叢桃林給她,借此誇她人比花嬌。

不過五六年,盡態極妍的美人便被磋磨得皮包骨頭,臉上死氣籠罩,使人心中不安。今昔恍如兩人,如何不叫人心生悲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