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月深秋後,下雨的日子越發多了起來,縉城夾道旁的銀杏葉吹落了一地。

臨近入夜,綿綿的雨星子急而細密,秋風夾著細雨吹進脖子裏,涼的人骨頭發僵,好一陣冷硬的哆嗦。

午時的天氣還好生生的,誰也沒料到會變天,出門做生意的小販未備雨具,雨勢變大後紛紛提早收拾家夥出了城,偏街上冷淒的隻餘幾把油紙傘晃動。

掌著鋪子的小商賈兩隻手揣在袖子裏,偏頭見屋簷水都拉直了,隻聽淅淅瀝瀝的雨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便知今兒的生意也就到這兒了。

回頭見著夥計點了燈籠,墊著長凳正要往屋簷上掛,他嗬斥了聲:“沒點子眼力見兒,這麼大的雨,哪還有什麼客,誰家還掛燈籠活糟蹋燈油錢。”

夥計撓了撓頭,又把燈籠給取了下來。

“把打烊牌也給掛咯!”小商賈唏噓:“還沒立冬,這冷天兒就冷的的人篩糠,等入冬可還了得,怕是今年的烤火炭又該漲價了。”

夥計附和了一聲:“今年秋收不好,賦稅卻往上頭拔,聽說好些城裏人都進村往山裏去砍柴燒炭了,隻盼著多掙幾個銅板,能把賦稅繳納上。”

小商賈扯了扯眼皮子,雖未附和,心下卻也是跟著憂愁,天時不好,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

整條偏街上都是稀稀拉拉的關門聲,涼颼颼的風吹的人心頭冷冰冰的。

小商賈拱拱手,往後的日子想著都是虛的,總歸離不開是個愁字,但眼下肚子空空,實打實是有些餓了。

今兒下雨天冷,自家婆娘無事做,應當早早備好了晚食,恐怕已經在門口張望好幾回了,若是桌上能有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驅驅寒意那可就妙了,他抱著期許想到,可心底子裏又有數,這當兒的羊肉貴的都能換幾鬥米了,別說羊肉,就是那羊雜也難拿個合適的價格買著。

他踟躕著正打算抱了門板關門回家去,鋪子外頭一把素色油紙傘卻慢悠悠的飄到了門口,傘揭開,是個灰衣婦人。

婦人站在鋪子門口收了傘,柔和而又有些韌氣的聲音響起:“王掌櫃可是要打烊了。”

王行偏了偏腦袋,瞧著竟是同街的鄰裏鄒筠,便沒有放下門板特地去招呼,點了點頭道:“是了。鄒大娘下工了?這下著雨的天兒如何還來這邊跑一趟,想要什麼米糧麵,捎句話,我回去一並便帶過去了。”

婦人客氣的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大米缸上:“不礙事兒,總歸下工回去得往這邊走。”

王行眼明心亮,呼了夥計一聲:“給鄒大娘量些米。”

夥計聞聲過來,拿起米鬥:“大娘可自帶了米袋?要量多少米。”

婦人連忙從懷裏拿出了個小麻袋遞給夥計:“兩升便是。”

“好咧!”夥計麻利兒量米,也未嫌婦人買的少,這年月裏吃不起米的人家多的是,別說是來買兩升,就是半升也是樂意賣的。

鄒筠盯著滿滿兩升米入了米袋,原本空癟癟的袋子頓時鼓脹了一半起來,自個兒的心也沉甸甸的。她心中有了些許著落,小心的從繡著梅花的荷包裏仔細掏出了三十六文錢放在了櫃台上。

夥計笑著臉去拾銅錢,眯著眼睛數了數,卻是凝起了眉毛:“大娘,少了四文。”

鄒筠正要收起荷包,聞言睜大了眼:“三十六文,如何會少。”

她這荷包裏攏共就兩升米的錢,今兒上工前連著數了兩遍才放進來的,帶子也係的緊緊的,斷不可能遺落幾文出去。

“沒數錯,隻是現下米漲價了,得二十文一升了。”一旁上了門板的掌櫃過來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