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地球的東方有一個“東西國”,國王名叫“東來西往”,他勤勉而熱情地治理著自己的國度。一心要讓國家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一心要讓子民過上文明、富足、安康的好日子。
人盡皆知,國王“東來西往”有一個特殊的癖好,愛收集世上一切香味,把它們置於身邊,不斷地湊近臉去,翕動著鼻翼使勁地嗅聞。每逢這時,東來西往的點漆小眼眯縫著,閃爍柔和的光芒,像夏夜的螢火蟲。薄如紙片的鼻翼,被風吹得一張一合飄搖,猶如白蝴喋扇動翅膀。這一刻是東來西往勞碌一生中,最大的享受,隻有這一刻是屬於自己的,隻有各種奇香是自己的精神家園和庇護所,隻有它們能令自己舒緩而平靜,就像沐浴著冬日的暖陽。大臣和子民們不斷地從天涯海角,收集花朵、草、麝香、冰片、犀牛角……一切有特殊香味的東西,進京呈獻給國王來自五湖四海、天涯海角的進香者,一路絡繹不絕,在專為他們鋪設的“快車道”上,揚鞭奮蹄,卷起漫天沙塵。隻要你進獻的“香”,是國王聞所未聞的,那麼平民立馬可以成為國家公務員,官員立馬可以官升一級。因為有了這一獎賞機製,整個東西國都被動員起來了,寒族士子已不再埋首苦讀,以求功名了,他們拋棄書本,走出書齋,走向深山老林,去尋求稀奇古怪的各式“香料”。說來也奇,國王喜歡汔油味、柴油味,每逢上街,總要尾隨排氣管走出老遠。保鏢和臣僚們擔心,這會危及他的人身安全,上書說:“聖人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您是天下共主、金玉之尊,更不應行此險事……”嘮嘮叨叨、引經據典嘀咕了半天,總之就是不準國王追著汔車,聞汔油味。東來西往惱羞大怒:“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朕是天下至尊,要幹嘛就幹嘛,誰要是再攔著,我就割舌頭、剁手……”聖旨一出,文臣剛才還像紅信子般,舞動的三寸不爛之舌,立馬乖乖地龜縮回去,牢閉雙唇,像放下的石門,還生怕漏風了。
全世界的人都聞訊而動,他們從西亞、南洋,從北非、南非、北美、南美、南極、北冰洋而來,捎帶著象牙、鹿角、袋鼠屎、考拉糞、企鵝幹、鯨魚油、珊瑚、乳香、沒藥(一種香料)、紙莎草、貝葉經、黃銅礦、威士忌、白蘭地……遠渡重洋、跋山涉水、九死一生,來到天朝上國“東西國”,自稱自己是“朝貢國”的番臣,特為進獻禮物而來。東來西往則來者不拒,一律留他們由鴻臚寺好酒好肉招待,臨別還有百金相贈。國王畢竟是國王,就連嗅覺也迥異於常人,他能從黃銅礦、綠銅礦、孔雀石、枇杷葉、蒲公英、荷葉、菱角、墨汁等沒有香味的東西上,發覺香味。最奇的是,他還能從常人認為臭的東西上,發現香,比如鴿子糞、眼屎、袋鼠屎、老鼠屎……
有一回,一個全身黎黑、袒胸露乳、又幹又瘦像一塊炭的“使者”,來到東西國,他自稱來自“爪哇國”,那裏四季炎炎似火燒。使者打開包裹(一團肮髒的破布,已不辨本色),從裏麵取出一隻碩大的“刺蝟”,根根尖刺抖擻,全身黃褐色。國王說:“使者先生,你大概有所不知,刺蝟本國遍地都有,不足為奇。”“國王!您再仔細看看,它是不是刺蝟?”東來西往於是命太監,把禮物放到身前的“禦案”上,小心地用胖乎乎似肉球的手指撥弄,撥弄了半天,它就是死死不動。“這是敝國的特產——榴蓮,人稱‘水果之王’,其香無比,隻要聞了這種香,我包國王您,會忘懷世間一切香,深深地陶醉其間,無法自拔。”“這——這——可怎麼下口啊?”“拿刀來!”使者招呼侍者拿來一把雪般白的刀。放榴蓮在地上,劈刀砍破了堅硬似鐵的果殼,發出“錚錚”聲,頓時整個“勤政殿”被一股莫名的氣味環繞糾纏。東來西往兩眼放光,“忽啦”一聲從龍椅上跳下來,從“陛階”上滾下來,像一團黃色的火焰般,罩住了榴蓮。他伸長脖頸像鴨子,鼻孔像狗般湊近,榴蓮黃澄澄、黑乎乎的果肉。(由於使者遠從南洋而來,曆經一年,榴蓮已腐敗變質。原本乳白色的果肉發黃發黑,發出腐敗的惡臭,再加上榴蓮肉原本的臭大糞味和汔油味,氣味更濃更烈了!)不過這正好歪打正著,國王聞到了世間最濃烈的氣味,雖然別人都掩鼻而避,但他卻龍顏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