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風聲呼嘯,馬蹄嘚嘚,箭矢隔空射|來,貼耳畔猛劃而過,釘在枯木上頭,枝丫抖動不休,箭尾上下震顫,陳靖腳下發滑,沿斜坡滾落下去,皮肉硌|出青紫,手腳動彈不得,額頭撞在石上,雙目模糊一片。

雪落高台,身上被厚毯覆蓋,手腳生出凍瘡,鼻尖沁出血色,凝結一層薄霜。

陳靖趴在地上,眼底洇出薄霧,攥住旁人手臂,嘶啞顫聲吐息:“鴻卓······”

身旁的人是他的貼身侍衛鴻卓,家主賜姓為陳,與他日夜相伴,是他的摯友親人,此刻為護他身中數箭,血腥沾染鼻端,他攥緊鴻卓小臂,想起鴻卓陪他練武,陪他讀書,陪他罰站,代他受過,他趁夜色偷走亡父軍牌,趁宵禁跑出城門,發誓手刃蠻族大可汗蘭赤阿古達,斬其頭顱祭奠父親,鴻卓攔不住他,屈膝俯身跪地,利刃劃過掌心,齊齊割碎掌紋:“少主去哪,請允鴻卓同去。鴻卓以血為誓,必護少主周全。”

鴻卓真的護了他的周全。

以性命作為交換。

這是從幼年起陪伴在身邊的朋友,溫熱身體冰冷下來,硬邦邦指節蜷著,甲蓋染血深紫發烏,看不出原本模樣。

蘭赤阿古達的人在背後追趕,北疆汗血寶馬腿長力足,狂奔一夜無需止歇,天寒地凍大雪紛飛,馬蹄踏落飛雪,傳來簌簌鳴響,陳靖按住塌陷半塊的胸口,嗆出一口殘血,勉力撐地起身,勒住鴻卓身體,將人綁在肩上。

鴻卓已是少年人的身量,手腳修長有力,遠不是他這身體能夠扛住,陳靖弓腰駝背,半身彎起,一步步向前挪動,鴻卓兩腿在雪地拖曳,血痕擦落滿地,或許該放下鴻卓,以免血腥引來追兵,招來叢林野獸,可陳靖無法放下,落葉尚要歸根,鴻卓一身正氣悍勇無雙,怎可在長眠在蠻人之地。

陳靖按住樹枝綁成的拐杖,一步步向前挪動,眼前模糊一片,鼻腔覆滿寒涼,眼前晃過父親身影,父親身披甲胄,大步向他走來,他燒毀書房闖了大禍,以為父親要打得他皮開肉綻,不免瑟縮閉眼,抱臂躲在牆角,父親行到身前,低頭看他,黑壓壓影子落下,片刻後開懷大笑,將他扛在肩上,狠狠拍幾下屁股,用粗硬胡茬磨他臉麵。

他憶起夜半三更蹲在門外,透過窄窄門縫,看母親抱住父親背脊,淚如雨下哀求:“三郎莫去,丟我們孤兒寡母在此······”

父親在家排行第三,上麵兩位兄長皆因戰事殉國,母親隨父親征戰多年,兢兢業業操持家裏,在外與父親琴瑟和鳴,唯有這一聲如豆燭火裏的三郎,道盡肺腑心酸。

他看不清母親的臉,隻能看到燭火映照的父親,高大的父親脊背垮塌,腰骨向下彎折,肩膀被纖纖素手攏住,竟然掙脫不開。

或許是舍不得掙脫。

殘星閃爍,一燈如豆,燭火明明暗暗,烏黑影子映在牆上,如鬼魅迷影,牽扯心弦搖晃。

父親亡後不久,母親鬱鬱而終,府中隻剩哥哥嫂嫂,他執意偷軍牌出來,必定瞞不了多久,若是死在這裏······

哥哥隻有自己一個弟弟,長嫂如母,素來對他牽掛關懷······

陳靖打個寒顫,腳步釘在原處,頭頂嘚嘚馬蹄踏過,落雪簌簌紛飛,半途化為冰水,劈啪砸在臉上。

他腳下踉蹌,腳背凍得失去知覺,雪天令人失去敏銳嗅覺,蠻人未能發現他藏身之所,氣到胡亂放箭,箭矢簌簌擦肩而過,根根插向腳尖,陳靖手腳發顫,牢牢勒緊鴻卓,腦中被怒火恐懼填滿,心髒咚咚躍動,碰撞胸`前骨腔。

頭頂馬蹄聲越來越遠,足足半個時辰過去,他挪動僵硬兩腿,沿冰河向下蹭|動,湍急水流被凍得結實,路邊怪石嶙峋,冰麵踩出咯吱碎響,不知走了多久,身上蒸騰熱意,隻想把衣服脫|掉,在世間赤|裸遊走,眼前白茫茫幹淨無人,視線被白雪蜇到流淚,他腳下發軟,迷糊跪倒在地,胸`前傷口凍住,甚至覺不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