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媛:“誰是春梅?”
宋媛正盛飯,一聳肩,“你看誰點頭誰就是春梅。”
程為看向老宋,吃驚的眼神。
宋媛等他收回驚訝的目光,伸手向劉女士,為他接著介紹:“這位,三妹,你三姨!”
啊?!程為眼裏重又放出驚訝的光。
再往後,春梅和三妹在家的時候多,他們負責照顧病得越來越重的程媽媽。周末就換程為和宋媛,有時也需要帶她去醫院,她病重之後變得很聽話,像飄在大洋裏的孤舟,隨風擺蕩,任由拉扯。
王霖和程為站在辦公室外麵談論最後的治療方案,她說:“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這種情況也隻能到這兒,最後就多關懷吧。”
程為垂眸點了點頭,沒有聲音。宋媛取了化驗單從走廊那頭的電梯裏出來,王霖越過程為肩頭看到她,忽然說:“你女朋友看起來比你聰明,她學打針也比你快。”
程為順著她眼神,回頭張望,轉身來糾正她說:“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老婆。”
她點了點頭,兩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裏,轉身走了。
最後的日子,程媽媽大部分時候都躺在床上,輸液或者吃藥。她昏昏欲睡的時候多,半夢半醒。有時看到宋媛過來給她換藥水,會偶爾清醒過來,向她身後的劉女士介紹:“三妹啊,她是我兒子最喜歡的人,你看。”
劉女士也順著她的意思,“是啊,他們已經結婚了,是你兒媳婦了,你再看看。”
“哦,結婚,那我都給阿為準備好了。”她念念叨叨,總是這幾句。
已經到了九月初,福州還是盛夏天氣,程為家樓下有一叢碧油油的梔子花樹,持續的開著花,清晨時分,尤其的花香沁人。
劉女士的獨家愛好,她頭天晚上趁著回去的空檔,掐了一把,養在小花瓶裏,放在程媽媽房間的窗台上。
這天天亮的似乎特別早,窗簾沒有拉全,留著手掌款的一條縫,透出一道昏蒙蒙的光幕,一直延伸到她躺了許多日子的床尾。
她忽然醒了。
全身一點點醒過來,她撐坐起來,既覺得無力也有一點掙脫囚籠的輕鬆。她吃力的回想,是長長睡了一覺麼?她抬眼看了看窗外,這是什麼時候的窗外。
有晨風吹進來,窗簾跟著動了動,飄來輕薄的梔子花香,真好聞。她尋著花香,似乎走到窗邊來,站在半幅窗簾後麵,看蟹青的一片天,天邊裂開了一道縫,白光從裏麵迸射出來。
她多看了一會兒,視線就模糊了。再轉回來時,窗簾上泛起幽幽的光霧,她想去看一看近在眼前的梔子花,卻被光霧裏漸漸出現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是程為,是她的兒子阿為。他怎麼在廚房做飯?他哪裏會做這些?她心裏想著,伸頭過去看清楚。有菜有湯,他做得很好,她疑惑了。她同時看見餐桌一麵的牆上,掛著一個男人的照片,那人不是別人,是她丈夫。
她想起來了,她丈夫出事故死了,她被眾人催逼著,人人都想要那筆賠償款,她不能給,誰也不能給。那些錢,是要留給阿為上大學用的,阿為讀書這麼好,將來是要讀碩士、讀博士,一直讀下去的,還要結婚生子,哪裏都要用錢,她必須得把這些錢替兒子守護好。
可是,那光霧裏,一轉眼,場景就變了,有個胖得有點臃腫的女人,拿著一把白刃的菜刀,在笑個沒完。她在幹什麼?她沒看懂。阿為回來了,他背著書包,上來要奪下她手裏的刀,那女人不肯,拿著刀柄的手高高舉起,搶奪間,她看見她一揮手,砍在她心愛的兒子的手臂上,血染紅了他整個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