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1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一切都像噩夢。車開得很急,阿曼跪伏在座椅前狹窄的空間裏,一隻手攥緊擔架床邊緣,一隻手按著鼓囊囊的塑料小包。病床上,葉舟罩著氧氣罩,汗濕的頭發黏在慘白的臉上。從沒有想象過這樣的場景,隻是在屋子裏安穩地呆著,一場司空見慣的傷風,忽然倒下來。燥熱得讓人口感舌燥,手心裏卻是冰涼。

車流是這樣擁擠,即便救護車全力以赴地衝刺,卻每每又急刹起來,阿曼的身軀向前竄了一下,使勁才穩住,噙滿的淚水卻撲出眼眶。車上的醫護人員,沒有誰顧得上她。問她什麼,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病床上的女孩看上去大不到哪裏,耳骨上釘著一串骨釘,胸口和手臂上有可疑的疤痕。病成這個樣子,事先總該有預兆,廉租房裏卻連個明白的大人都沒有。

一切都像童話。付子祺不自覺地敲擊著食指,一次次觸及柔軟的真皮椅套。車窗裏平等的並行車輛,街燈與行道樹徐徐退後,與在街旁步行時看到的全然不同。觸♪感是那樣真實,付子祺發現自己的身體先於內心,開始習慣商務車裏宛如飛機頭等艙的帶扶手的座椅,開始習慣空調下清涼的夏天,開始習慣穿著單件價格頂五年學雜費的禮服和高跟鞋。

上一個假期,南方特有的濕漉漉的寒冷裏,她還在郊區的公交站台等待開往更郊區的學校的末班車。去年冬天手背上不知不覺生的凍瘡,如今連位置都記不起。而今天早上出來時,同宿舍的室友絕對想不到自己這一天,像要接受檢閱一樣地做頭發,做臉,被整間屋子的衣裝首飾包圍,而後是麵對古裝劇裏食盒一樣層層展開的化妝箱。

一座城市,一條街道,卻有天上人間。在人生的前十九年,付子祺永遠不可能夢想到,今年的生日,經過酒宴,或者說是場儀式,要去另一個世界了。即便在古代,大概也隻有達官貴人家的小姐才稱得上有成人禮吧。倒好像初生,又好像複活。

由遠及近,又遠去了,救護車悲切地嗚鳴,從付子祺眼前超過,又似乎不曾有任何慘劇出現過,遠遠地將太平同車流落在紅燈後。

接到樊如party的邀請是半年後。對這種場合,付子祺拿出入鄉隨俗的心態,靜靜看大家花式吹牛逼。

幾個世家子弟,前後少不了生意人聚集,也有驕狂一點的,一副生人勿近的麵孔,隻小圈子坐在一起。付子琪不遠不近地跟著堂哥趙宇平,保持著微笑和沉默,站在圈子邊緣,偶爾的,在一兩個焦點人物提議下,隨著眾人抿一口酒杯。

複式建築,這一層門廊略作空間分割,裏外兩間廳,外間是沙發和吧台,裏麵是長餐桌,流理台隔開開放式廚房和餐廳。很寬敞,又有普通民宅的兩層高。四圍有射燈,吊頂中央巨大的水晶燈像千行垂淚,也隻在這樣的廳裏顯得恰如其分。大理石地板平滑如鏡,光亮要將影子都驅走。家具都是雜誌裏知名現代設計師的手筆,幾何感十足,與尋常所見暴發戶的歐陸風格全然不同。

每一處光彩得恰到好處,唯一一點,稱不上遺憾的,大空間配上現代派的裝飾風格,若不是派對聚集這樣多的人氣,平時好像缺乏點住人的溫柔。

樊如這時候才姍姍來遲。

她嬌小的身軀包裹在一襲露肩深V銀色長裙中,烏黑的頭發用發帶挽起。接過酒杯,像錦鯉一樣滑進人群。笑聲卻清脆得像溪流。

樊如的妝容很幹淨,不算輕,隻剛剛好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付子琪用眼角的餘光小心地瞧著這個女主人,樊如在每個圈子稍作停留,頻頻舉杯,一會兒工夫已經喝了七杯。至於那些公子哥,都見怪不怪的樣子。

樊如跟誰都很親近,又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