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就一直在沉默。
都是他媽媽在說話。
她說了很多很多話,像是要把這缺失的一年裏沒說上的話都補回來。
“你能主動說想見我,我真的非常開心。”
“媽媽對不起你。”
“在過去一年裏,我沒有陪伴你的成長,無權過問你生活得好不好,可能你也覺得我的關心是假情假意,但是我聽你姑姑說,你現在過得很好,我真心為你高興……”
“我在還沒有做好成為一個媽媽的時候懷了你,你爸爸單方麵強烈要求把你生下來,我們當時都以為這是對你負責——可他卻也沒有做好成為一個丈夫和父親的準備。”
許砳砳低著頭,視線始終凝固在麵前那碗雪頂已經融化了的雪山冰淇淋上麵,瓷碗的邊沿漫上了雪水。
他的手機“叮”了一聲響,許砳砳瞥了一眼就把手機反蓋在桌麵上。
媽媽的聲音越來越柔軟,她止不住歎息:“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擅作主張地把你生下來,卻又沒能一直陪著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她說著,說著,嘴角還掛著笑意,眼淚卻已經流出來。在她抑鬱的期間,她在無數個夜晚反反複複地質疑活著的意義,活著的目的。“開心”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可是對於抑鬱期間的她來說,她甚至認為“開心的人”都是擁有超能力。
期間她不敢想起許砳砳,她會把許砳砳在這十八年成長過程中,經受過的所有小病小痛,所有困難挫折,所有所有負麵遭遇都攬到自己身上,她幾度崩潰,最愛的人卻變成她最不敢言的傷,她連自己都無法熱情生活了,她連自己的人生都過不好了,她為什麼要把許砳砳生下來受苦受難。
“……”
隨著他媽媽最後的話語聲落下,許砳砳用櫻花勺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攪拌雪山冰淇淋的手一頓,櫻花勺子碰到白瓷碗的碗壁,響起一聲極清脆的聲音。
許砳砳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媽媽自責的臉,語氣也格外平靜。
他對他媽媽說:“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他仿佛看到媽媽臉上強撐的笑容出現了道道裂縫。可是許砳砳實在無法坦然地裝作豁達大度,裝作父母離異“一個家都走散了”這件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他媽媽垂著眸,局促不安地扶著那剔透的琉璃碗,手指也不斷地摩挲著碗壁,她強作歡顏道:“我知道……我隻是……”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得到你的原諒,我隻是想要好好和你道個歉,而已——她很快又緊閉嘴唇,這種話比她苦苦哀求原諒還更加無法讓人原諒。
她聽到許砳砳起身時被挪動的椅子聲響,可是她沒有抬頭。
可是,她忽然聽見許砳砳臨走前對她說:“但是……”
“我很感激你把我生下來。”
他媽媽錯愕地抬起頭,卻隻聽到門店入口的風鈴簾叮鈴叮鈴響,許砳砳已經離開了。
姑媽瞄見許砳砳一走,立刻拎起包拿上手機,舉著托盤來到許砳砳媽媽這桌。
許砳砳的媽媽眼含著淚光,愣愣地看著姑媽:“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姑媽坐得很遠,並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問:“砳砳說什麼了?”
許砳砳的媽媽沒什麼底氣地說:“他說……他,很感激我把他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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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砳砳離開冰品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街道的轉角等了一會兒,兩分鍾後,一個派送小哥給他送來他的東西。
——是一小束玫瑰花。
十一枝鮮豔欲滴的紅玫瑰,用黑色包花紙和紅色綢帶包紮成束,花瓣上撒著晶瑩剔透的小水珠。
枝葉間係著一張空白的小卡片,這是許砳砳特意提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