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刀,正對著蕭懋劈去,崔潯這裏自顧不暇,隻得一腳踢在楊子嗟身上,將那廢了的弓把淩空擲去,妄圖生出些奇跡來。
然而終歸遠了些,那弓把不近不遠落了地,眼看便要出事,橫空生出來一把豁口的刀攔了這一擊。
崔潯眼中亮了亮,是嚶嚶!
楊子嗟自然也看得清楚,暗自呸了一聲,總是這兩人壞他的好事!
崔潯眼睛亮,遠遠便見那紅色衣裙的小姑娘,同他比了個口型——放心。
底下有了秦稚,想逃出生天倒是不難,崔潯也得以全了心思來對付楊子嗟。
到底是才人輩出,楊子嗟那點功夫,放在崔潯這裏顯然是有些不夠看了,不過幾招便落了下風,被人一腳踩在底下。
崔潯遠遠望了眼,人已經跑遠了。方才好不容易放了人出去,現在還得去把人找回來。
他甚想一刀了斷了楊子嗟,來回想了許久,還是鬆了腿,複又翻身上馬去追蕭懋一行人。
*
蕭懋他們跑得並不遠,窩在一處破廟裏休整。
秦稚把布包遞過去,裏頭有她準備的兩套衣裳,供蕭懋與梅拂衣換上。
蕭懋接了衣裳,卻不急著換,隻是問起秦稚:“苕苕如何了?”
“安置在城外,我聽到動靜才來的。”秦稚草草答了,撕下衣角的一條為自己包紮傷口,“殿下和良娣先換衣裳吧,這樣才好逃出去。”
蕭懋環顧一周,皆是為了護他周全的人,各自躺著,也不知下場如何。他把布包遞給梅拂衣,柔聲道:“還能逃到哪裏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讓他們跟著孤做一輩子罪人嗎?”
梅良娣急急出聲:“殿下...”
蕭懋反握住她的手:“奸人誤我,可笑愚笨一世,著了他們這般並不高明的道。隻是孤當真無錯嗎?”
秦稚包好了傷口,透過篝火看向蕭懋。他的脊背微微彎曲,身上還穿著華貴的繡服,一朝貴人,一夕落魄,原來不過如此。
四下靜謐,蕭懋輕聲道:“肆意妄為,剛愎自用,一朝踏錯,滿盤皆輸。”
秦稚接了一句:“殿下不必自暴自棄,未必便是山窮水複了。方才崔潯攔下楊子嗟,殿下當也看見了,既是奸人,便有說得清的一日。”
“蘭家的事,這些年可曾說清?”
蕭懋已是自暴自棄,了無生機,他站起身來,細細在每一個跟著他的人身邊查看過來。
每一個平日裏未必說著忠心不二的話,到了這個關頭,卻是他們不離不棄,而那個黃舍人,早已不知了去向。
蕭懋倒也不怪他,生死關頭,各奔東西,人性如此。
“孤最大的錯處,便是從始至終,都未明白一樁事。”蕭懋背對著秦稚,立在破敗的石像前,“君臣父子,君在父前,子為臣後。如今醒悟,悔之晚矣。”
電光火石間,誰也來不及阻攔,他一頭撞向了石像,登時血流如注。
“殿下!”
梅拂衣幾乎是撲過去,手肘磕在地上,勉強墊在蕭懋身下,還顫著手去捂那個血窟窿。
秦稚半跪在地上,慌亂著從袖上撕下一條布帶子來。
血大塊大塊湧出來,很快沁滿了帕子,蕭懋因為痛原地抽搐著,還不忘伸手拭去梅拂衣臉上的淚。
“...不怕,去找元貞...”
“殿下,殿下撐住,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蕭懋艱難扭過頭,望向秦稚,說出來的話支離破碎:“孤死了...你們才好去交差,不至...不至於跟著一路...一路逃命...你,還有崔...”
蕭懋早已沒有什麼活著的念頭,傷心最深,不過是連父親都不信他。
說什麼留得青山,不過是哄騙世人罷了。
如他所言,皇室之中,父子情誼到底比不上權利。
蕭懋隻交代了幾句,隻覺得身子輕了起來,亦或是他膽小,不敢再去麵對日後種種,倒不如死得幹淨。
他隻聽得耳邊哭泣聲越來越輕,眼前也越發黑了起來,光滅之前,似乎有人來了。
崔潯順著痕跡一路尋來,待至破廟時,便見眼前一派狼狽。
“殿下!”
不過到底還是遲了些,蕭懋了無生息地躺在梅拂衣懷裏,半邊臉上都是血跡。
梅拂衣止住了哭泣,靜靜癱坐在地上:“崔大人,您可以交差了。”
說著,她慢慢放下蕭懋,轉過頭來,拿一雙無波的眼睛看著秦稚:“多謝女郎了,容我夫妻二人苟活片刻。”
旋即她便要衝著蕭懋撞過的那一角奔去,不過轉瞬,地上便又多了個人,掙紮著往蕭懋那裏爬。
“我與殿下,夫妻同體...”
生同衾,死同穴。
秦稚摸了摸梅拂衣的脈,搖著頭伸手替她合上雙眼,扭過頭去問崔潯:“眼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