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引問罷,也不過輕易被三言兩語消去心頭疑慮。
他倒也不刨根問底,追究這到底有什麼意義。諶引轉而靠在床頭,偏首去看衡瑤光籠在光下的淺金輪廓。
“衡瑤光,”他開口喚他,又問,“我看你來這天樂界倒是輕車熟路,以前和醒霜在一起時,你也是這樣四處遊曆,蹭吃蹭喝的嗎?”
前半句還勉強有那麼點兒朋友之間談心的意味。
但語意裏的情緒總不真的隨心而動。
諶引也生出兩分悔意。他張了張口想說自己隻是好奇,話到唇邊,衡瑤光先淡淡應了他的問題。“我與醒霜一起時,的確遊曆了不少地方。”
後半句就這樣理所當然的被忘記。
諶引輕咳一聲,道:“那你遊曆時有遇到過像裘新這樣的修士嗎?”
衡瑤光凝※
諶引眨了眨眼,忽然笑道:“我和紀孟時一起時,他總想著要給別人機會。若是犯錯,誠心悔改,他就必然不會出手。我一直覺得他善良得過分。這樣的性子,遲早會讓他吃虧。”
衡瑤光道:“的確如此。”
諶引道:“可紀孟時就是這樣才是他。他願意給所有人機會,但並非不分是非之人。他善良正直,但他也明白何謂大是大非,何謂錯對。我從前選他做主人,也許就是看中他的這一點。”
“從前?”
諶引沉默了一會兒。
他看著衡瑤光的側臉,近似於無聲地問:“除了這個,你遊曆四方,有沒有遇到很有趣的事情?”
衡瑤光問:“如何才算有趣?”
諶引道:“譬如丞相愛上了皇帝,修士貪戀凡人,鐵匠一年鑄劍最終愛上了自己的劍……總有些事情。”
164.
比之這種種假設,他想問的,又藏在未盡的話裏。
難說是好是壞。
諶引又歎息著將目光落到別處。
他道:“我就是想聽聽。我和紀孟時遊曆的這些年,見過最有趣的,就是一個每天在樹下冥思的凡人。紀孟時問他為何每日都來。他說因為聽過一個傳言,在樹下冥思五年,就可以得到樹神的青睞,從此白日飛升。”
“世人大多隻相信自己相信的,從不想那到底幾分能成真。”
衡瑤光就順著他的感慨說話。“我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他說,“我隻聽過一個故事。講一個鐵匠,他窮盡畢生心血鍛造出一把舉世無雙的神兵利器。”
“傳言那神兵降世之時,天地為之色變,風起雲湧,華光乍現。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為這把神兵的風采所傾倒。他們紛紛趕赴而來,誓要將這把神兵納入囊中。”
於劍之故事,總讓身為神劍的諶引頗有共鳴。
他連忙打起精神,聚精會神地聽。
聽至此也想張口說一句他沒聽過這故事,他好歹是把神劍,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劍之傳說。
但細細想罷,諶引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如今是個男人,不是把劍。
這個道理,不僅要說給衡瑤光聽,更要說給自己聽。
他忍住就此拆穿的衝動,枕在一旁聽衡瑤光繼續講說。
講說那神兵是如何讓修士們為此大打出手,讓凡人們也為此神魂顛倒。
諶引問:“然後呢?”
衡瑤光道:“鐵匠自然不願將自己所鑄造的神兵讓於他人。他帶著神兵一路躲藏逃避。”
“但他雖能鑄成神兵,卻不過是一介凡人,他最先死在了發狂的修士們手下。最終,一位修士戰勝了所有人。這名修士向神兵走去。他衣衫上都沾滿了血汙,唯有握劍的手很幹淨。他一步步走到神兵麵前,想要伸手去碰。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
“發現什麼?”
衡瑤光沉默得格外久。
然後他的聲音慢慢響起,像一波碧浪緩緩拍過池畔,掠過堤岸。
衡瑤光說:“那把神兵上,全是裂痕。隻要他一碰,它就會碎成一片片廢鐵。再也不是那把舉世無雙的神兵。”
諶引卻難得聽懂了這個故事。
有的絕世神劍什麼都可以不懂,就是不能不懂劍。
他幾乎是在瞬間一拍掌心。
“我知道!這把神兵肯定是在鐵匠死的時候就——”
諶引又歎了口氣:“我很理解。對於它來說,真正的主人就是將它鍛造而成的人,其餘的任何人將它擁有,都隻會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