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這樣,菩提子應該舍得走了。

可在他沉入地底的那一瞬間,菩提子將菩提真身從身上剝落,拋向了他,菩提真身沒有受過天雷淬體,承受不住虛空的雷電,他連忙將那顆菩提子緊緊攥住,不讓它沾上半點雷星子。

薑樓護住了菩提真身,卻也沒辦法將它再送上地麵。

菩提子在薑鉞樓消失的地方蹲了很久。

靈物有了靈智以後,基本會自行修煉,但修煉之途坎坷,能飛升的少之又少,而他這一生卻沒有遭過罪,就輕輕鬆鬆地飛升了。

不是因為他比旁人聰慧多少,而是因為他一直活在薑鉞樓的羽翼之下,所有危機都被薑鉞樓擋去。

人世間,最常說的話是人心險惡,薑鉞樓在險惡的人世間,為他撐起的一片天下,不曾讓他沾染過半點汙濁泥垢。

他依仗著這份幹淨,才舒舒服服地化形飛升。

如果沒有薑鉞樓,他早不知陷進了哪個泥潭,哪來的歸於天道。

八荒的惡鬥,引起人間大亂,雖然這些爛攤子最終都會由身為壓鬼石薑鉞樓來收。

但這爛攤子不需要一次性收拾掉,他隻需要每天花上一時間,慢慢收拾起來就好。

薑鉞樓為了給他清理出一條暢通無阻的路,才將那些魑魅魍魎盡數殺絕,沉入地下,薑鉞樓用永不見天日換他的一世平安。

上天界靈力充沛,是修仙者夢寐以求的地方。

那是因為修仙路漫長,身邊的人一批又一批的老去死去,一次又一次投入的感情,都因為生死離別留下一道道的創作,漸漸的便不再投入感情,又漸漸地變得冷漠,上天界便成了他們苦苦追求的極樂世界。

實際上上天界不過是另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這世上無論是誰都不能擁有整片天,能有隻是自己能看見的那片天。

人總覺得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是最美好的,實際上自己所見的最美的那片天就是最快活的人生。

對他而言,和薑鉞樓一起看著的那片天,便是最美的天。

和薑鉞樓一起的日子就是最快樂的日子。

他並不稀罕什麼上天界,隻想要薑鉞樓為他撐起的那片天,在有薑鉞樓的世界裏就夠了。

如今薑鉞樓為他沉入無盡黑夜,他和薑樓不能在同一片陽光下,他便成為薑鉞樓的光。

薑鉞樓再看不到天地間的顏色,他便讓自己的眼成為薑鉞樓的眼,讓薑鉞樓用他的眼看看黑夜以外的景致。

他不再坐下去,起身去了輪回,一世又一世。

薑鉞樓一直帶著那顆菩提子,雖然不能與菩提子意識相通,卻也有所感應,他四周仍然是無盡的黑暗,但通過這點感應,跟著菩提子的轉世,‘看’著人間百態。

一世又一世。

歲月漫長到他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卻清楚得記得菩提子輪回了多少次。

這一次一次的輪回便是他看見的,後來引導著他出去的‘光’。

他們倆人相識的時間雖長,卻離多聚少,現在滾在一起,翻來覆去,哪還管流過的時光。

等一切結束,二人肩並肩躺著,享受著淋漓盡致後的餘溫,過了好一會兒,顧小風翻了個身,抱住躺在旁邊的薑樓,“我們這輩子總算圓滿了。”

薑樓胳膊壓著額頭,聽了顧小風的話,閉著眼沒說話。

顧小風的手搓了搓薑樓結實的腹肌,“說話。”

在薑樓看來,要等顧小風的魂魄歸一,才能算圓滿,但頂不住顧小風問,隻能“嗯”了一聲。

突然胸膛裏像有東西微微地動了一下。

薑樓猛地睜開眼睛,同時顧小風‘咦’了一聲,俯身過去,耳朵貼到薑樓的胸膛上。

過了一會兒,胸膛裏又動一下,這次比上一次更明顯,就像一個小家夥掉進一個陌生的地方,伸出小爪子小心翼翼地觸碰試探。

一下,兩下,三下……

開始的時候很輕,間隔的時間也長,但漸漸膽子大起來,試探的頻率高起來,而且力道也大了起來。

顧小風驚喜叫道:“是心跳。”

薑樓他已經太久沒感覺到過心跳了,他躺著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胸膛裏輕得跟小魚尾巴掃過似的跳動‘噶蹦’一下就停了。

顧小風又把耳朵貼到薑樓胸口上,胸膛裏跳動的聲音很小,但一下一下的還挺有力。

“薑樓,你真的又有心了。”

顧小風分辨著細微的跳動聲,抬起手,在小指頭上掐了個綠豆大小:“現在應該有這麼一點大。”

薑樓皺眉:“太小了。”

顧小風在他肚子上拍了一巴掌:“才剛長出來,你還想多大?”

“也是。”薑樓小心地吸了口氣,他才長出來的小心肝沒有斷氣的痕跡,反而因他吸入的氣息跳得更歡實。

顧小風早已經飛升,擁有長久的壽命,為了給沉入地底深淵的他留下一縷光,剝下菩薩真身,才一世又一世地輪回。

他帶回了顧小風的菩提真身,又聚齊了顧小風散去的魂魄,再用石心鎮萬鬼,養他想養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