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穗打量著這座院子,仿佛越過一層屏障,回到劇本中。
在這裏,阿青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熬豬食,拌雞飼料,伺候男人起床,哄孩子吃飯上學,忙忙碌碌,辛勤的勞作壓彎了她的肩膀;她又看到,有一天阿青抿著一頭黑亮的頭發,擰著纖細的腰身與人廝打,嘴裏尖利的辱罵聲不斷,她叱著眼,渾身縈繞著一股滔天怨氣。
她越過門檻,進得門來,翻翻灶台,熟門熟路的打開梳妝台抽屜,那裏該有一把漂亮的木紋梳子。
她打開一看,果然有,道具組工作到位。
“這裏應該有一台鏡子。”
和穗對焉小磊說。
焉小磊眉毛下意識一皺,在劇本上他沒有寫這麵鏡子,阿青那樣忙碌,哪有時間照鏡子?
和穗晃了晃梳子。
焉小磊笑了一下。
他忽然覺得,也許,阿青應該是個美人,也未可知。
*
玫姑很快飛來與焉小磊洽談簽約事宜,主要是焉小磊這邊將演出約的談判全部交給風影,而對方實在是太不靠譜了。這段時間風影又拉了一些各類投資,要焉小磊想辦法植入到劇本裏,弄得他半夜做夢都在罵娘。
事情的轉機就在玫姑來這天,她不僅自己過來,還帶了龍亨影視集團的一個製片人助理。
和穗作為演員,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默劇本以及試造型,她無暇顧及,也根本沒有注意到劇組製片方大換血,倒是驚訝於近來盒飯質量上去了幾個檔次,以為焉小磊又把什麼家當給賣了。
隻是簽合同的時候,看到甲方蓋的是龍亨影視的紅章,挑了挑眉。
五月中旬,《阿青》劇組在N市低調開機,宗荃以製片人的身份出席開機儀式,現場媒體寥寥,隻對這件事做了文字報道。
六月,和穗主演的《鴻慶樓傳奇》全網聯播,作為一部女性勵誌傳奇大劇,其又甜又爽的風格迅速贏得了一大批觀眾的喜愛,很快,網友們把劇中人物角色綠袖的“茶言茶語”做成寶典,整理成一份“鴻慶樓”版的職場晉升之道,把和穗推上了禹王府女團C位的位置。
電視劇播到高光劇集時,和穗一晚漲粉二十萬。
劇的熱播,又為和穗帶來了一波話題討論度,抬高了她的商業價值,各種商務約雪片似的飛來,玫姑給琪琪打了電話,琪琪搖頭:“不行,今天她又哭了。”
玫姑咂舌:“焉小磊到底在搞什麼?他這樣拍,會出事的!”
將近一個月的拍攝,電影《阿青》的劇情已經走過大半,這大半包括阿青山花一樣爛漫的少女時期,甜蜜的嫁作他人婦時期,以後婚後辛勞卻有溫馨的籌建小家庭時期。
此時阿青已經二十五歲,一頭柔順的頭發早已紮成辮子在腦後,她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兒子,經常繞在她腿邊給她講在學堂裏的故事,纏著她買肉吃。
阿青把生活中一切的苦都咽下去,在心裏反複咂摸,釀成那麼一點甜,全給了她的寶貝疙瘩。
軍軍,軍軍,她的生活裏隻有軍軍。
可是軍軍也沒有了……那是一個雨天,從不亂跑的軍軍忽然吵著要出去踩水坑,她便給他穿戴好雨靴雨披,讓他在巷子裏玩。
等她正把雞往籠子裏抓時,隔壁鄰居家的婆姨忽然嘶聲裂肺的喊:“阿青,阿青!軍軍他——”
汽車的車轍在雨水摻和的泥湯裏那麼明顯,軍軍倒在水坑邊,血跡透過皮肉,絲絲滲透出來……
阿青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她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