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事隨風
先帝駕崩時,鄭勇侯率兵圍宮,當著眾臣的麵燒了聖旨,輕飄飄說了一句“太子無德,吾當取而代之”,轉身就坐上了龍椅。
江山換了姓,甚至都不需一盞茶的功夫。
那時昕德太子強忍喪父之痛,將妻兒與近臣護在身後,紅著眼睛逼問他:“就算你今日坐上了這個位子,之後又能坐的穩嗎?天下人怎麼會承認一個背德喪道的君王!”
“坐穩皇位是臣自己的事情,”鄭勇侯笑得狂妄,“就不勞煩殿下在九泉之下為此擔憂了。”
權謀詭計之下,天下的紛爭從未停歇,起始的由頭大不相同,卻無不遵從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
百姓疲於生計,連活命都難了,哪有閑心去糾結上頭那位天子本該是誰。
是以當鄭勇侯變成鄭勇帝之後的十幾年,京城內外都沒有傳出半點風波或不滿,還是如往常一般平靜生活著。
也許這樣的平靜還能再持續許多年……
如果,今日太子遺孤沒有領兵攻破宮門的話。
在宮人驚慌的求饒聲中,鄭勇帝被人毫不留情地從錦被中揪起,還來不及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情,就一路踉蹌著被押進正殿。
殿中有人負手而立,披著銀色鎧甲的身形修長筆挺。
故去太子的相貌本就極佳,殿中青年的容貌比起他的父親又是青出於藍的俊雅,隻可惜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似乎夾了凜冽寒風,竟連帶著整張臉都有了點拒人千裏之外的意味。
“數十年未見……皇孫竟長這麼大了,”鄭勇帝本就不是愚鈍的人,見了這樣相像太子的一張臉,自然什麼都懂了,連淩亂的衣衫都顧不上整理,急忙掛了笑臉迎上去,“舅舅之前——”
舅舅?
季懷旬冷笑一聲,笑意順著好看的唇形滑落,然後……凝固成冰。
抬了抬手,季懷旬腰間的刀劍驀然出鞘,冰冷的劍尖直指鄭勇帝的咽喉,聲音透著刺骨的恨意:“這張嘴若是再說錯一個字,就再不用開口了。”
鄭勇帝臉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
“不論之前發生過什麼,”將劍鋒向鄭勇帝逼近了幾分,季懷旬冷冷道,“如今,站在這個地方的人是我。”
這個時候自然是保命要緊,鄭勇帝忙道:“你既然回來了,這無論是皇位還是皇宮,自然都是你的,舅舅——不,我每每想起過往做的錯事,都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親與母親,恨不得以死謝罪!”
聽了這話,季懷旬輕笑出聲,如漆點的眸中忽明忽暗,叫人看不出他在想著什麼,“以死謝罪,自然是不該的……”
鄭勇帝心裏一鬆,以為自己說動了麵前青年的心,鬆解了性命之憂。
“這樣痛快的解脫,怎麼能便宜了你?”
季懷旬微微側臉,任由昏黑的光亮劃過,照出了深藏在眼底的淩厲陰冷。看著伏跪在腳下的人,他淡淡開口,“來人,將他拖去太子陵墓前跪著,再以肉身為基,用滾燙的石漿澆築成石塑,記得留個口,別讓他悶死了。”
“但如若不幸在成塑的過程中斷了氣,便算你好運氣……”
季懷旬驀然抬眸,看向漆黑的天穹,似乎想起了什麼久遠的過往,輕輕笑道:“往後千百年,你在九泉之下,千、萬、要記得日日懺悔,日日悔恨。”
看著兵將慢慢靠近,鄭勇帝的雙♪唇抖了抖,繼而麵容扭曲地哀嚎掙紮:“不!世間竟有你這樣惡毒的人——”
很快有人捂住了鄭勇帝的口鼻,將他拖了下去。
殿堂內重新安靜下來,留下的眾人皆是垂頭靜立,季懷旬卻還是麵色淡淡,仿佛剛剛隻是說了一段尋常的問候話,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