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全非。他看到自己手中拿著刀,刀鋒上正一滴一滴流著血,等他再抬頭時,眼前早已不是繁花似錦的華林園,而是夜幕中火把如龍的淆山,滿地都是屍骸和鮮血,他就站在火海的中央,與蕭子桁隻有幾步之遙。
蕭子桁的臉上已經布滿了血淚,他身上的龍袍也被大火燒著了,齊嬰皺著眉,想告訴他讓他立刻把外袍脫下救命,可他寧願被火燒死也不願脫下它。他身後還站著一個孩子,齊嬰有些看不清那孩子的臉,似乎是蕭亦昭,也似乎是幼年的蕭子桁。
他們一起看著他,越來越被烈火吞噬,好像寧死也不願回頭,齊嬰的手攥緊了,看著蕭子桁的眼睛:“殿下……”
我不想篡權,不想殺你,也不想傷害你的孩子。
我隻想保全我身邊無辜的人們,再還天下人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你隻要信我一次,哪怕隻有很短暫的幾個刹那。
而蕭子桁已經走得越來越遠。
他徹底退進了烈火之中,被那把大火燒得麵目全非,可即便那樣他仍然死死地盯住齊嬰,眼中是無限的怨毒和凶戾。
他大聲地詛咒:“齊敬臣,你一定會不得好死!你的家族會子孫斷絕,你的妻兒會受人淩虐!永生永世,不得圓滿!”
他終於被大火吞噬了,連一點影子都沒能留下。
隻有聲音還在不停地回蕩。
永生永世。
不得圓滿。
齊嬰猛地醒過神來,什麼少年、什麼酒杯、什麼淆山、什麼大火,全都消失不見,在他麵前的隻有一具蕭子桁的屍首,以及他刻著詛咒的、至死也不肯閉上的雙眼。
齊嬰麵無表情,而衣袖之下的手指卻微不可查地顫唞著。
他忽然有些站不穩,於是抬手扶住了雕花的窗欞,就在這個當口門外傳來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看見韓非池急火火地闊步走了進來,神情有些張皇。
齊嬰心中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立刻警覺地問:“發生了何事?”
韓非池滿頭大汗,氣也有些喘,卻來不及平複,火速答道:“風荷苑那邊來人傳話了,說……說……”
齊嬰一聽“風荷苑”三個字就立刻變了臉色,他一把抓住韓非池的手臂,神色冷厲到無以複加:“說什麼?”
韓非池吞了口口水,惶恐答:“說……說沈小姐昏過去了,至今還未醒……”
韓非池與齊嬰相識有近二十年了,可他從未見過他露出彼時那般的神情。
無措、慌亂,支離破碎。
明明是那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人,甚至視萬物如塵土、視己身為草芥,可偏偏隻是聽到了一個關於那人模糊不清的消息,他就立刻方寸大亂。
他轉身離去時連步伐都透著倉皇,韓非池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齊嬰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回到風荷苑的。
他這一生已經見過太多滔天的風浪,生生死死、起起落落,都不新鮮……可其實從沒有哪一刻他像那時一樣手足無措。
兄弟入獄,他可以設法解困;家族傾覆,他可以百般周旋;社稷有難,他可以舍生忘死……
……可如何他的文文出事呢?
如果她生病了,如果她……
他將沒有任何辦法可想,隻能束手就擒,引頸就戮。
偏偏此時幻境之中蕭子桁留下的詛咒一遍一遍在他耳邊回響
“齊敬臣,你一定會不得好死!你的家族會子孫斷絕,你的妻兒會受人淩虐!永生永世,不得圓滿!”
“你的妻兒會受人淩虐!永生永世,不得圓滿!”
“永生永世,不得圓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