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巫蠱之道,反而農桑采茶大興。

“王上這半年都在處理這些事。”火尋鵃道,“幾乎沒睡上一個好覺。”

說完,他滿含責備地看了常歌一眼。

“我們主君也沒怎麼睡好。”幼清嘴快,“他都忙著如何大定北境,為先生分憂。舅父也饒過主君吧。”

幼清超他擠擠眼睛。

常歌回定安將軍府的時候,正是除夕。

長安城落滿了雪,萬戶圍爐團坐,燈火繁盛。

定安將軍府高門禁閉,門口堆著幾個砌的拙劣的雪人,常歌剛下車馬,長安城的冬風夾著碎雪,將他吹得一激靈。

常歌笑道:“果然是長安,此處的冬風不比北境,還怪暖的。”

門童將門一開,一團黑影當下搶了出來,將常歌撲倒在地,他什麼都沒看清,先被熱乎乎毛絨絨的狼嘴嗅了個遍。

“阿西達……”常歌拿手遮著臉,阿西達卻忽然返身,停在距離常歌兩三步的距離,又朝他齜牙咧嘴起來。

常歌幾是哭笑不得,不知她一會高興一會發狠,唱的是哪出。

“半年都不回來……”火尋鵃跟著從馬車上下來,“阿西達都知道凶你!”

常歌坐在雪上,對阿西達連連致歉,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別的東西吸引了——

朱紅的門縫中,瑟縮站著一隻半大的狼崽,毛尖上沾著不知何處滾來的雪,被凍得哆嗦個不停。

常歌又驚又喜:“阿西達的狼崽?”

那半大狼崽似乎察覺到什麼危機,一扭身,邁著小碎步跑進了門後的黑暗裏。

這下常歌什麼都顧不上了,他一骨碌翻坐起來,追著逃跑的小狼崽,一直跟進庭院——五六隻狼崽正在雪上撒著歡,鬧得腦袋上鼻尖上全是雪,常歌沒同他們客氣,挨個拐入懷裏欺負一番。

臨到飯前,祝政方從宮城取了東西,抵達將軍府。他將常歌拉至避人耳目的內室之中,將一雕花木盒置在常歌麵前。

常歌問道:“這是……”

祝政將木盒朝他推了推:“打開看看吧。”

木盒一掀,絨密的狼裘疊得整齊,正是他初遇白蘇子時,見白蘇子衣著單薄,贈予小白的那一件。

灰白的狼毛上,靜靜躺著一張略微泛黃的信箋。

這信似乎已經寫了很久,整張信箋已有些發脆,常歌將信展開,正是白蘇子的字。

“主君:

小白本是漂泊之人,眼下不過是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罷了。

聽景雲說,北境有種風滾草,無花無果,無根無葉,隻隨風漂泊,四海為家,自由之至、恣意之至,小白心向往之。

從前主君總說北境的羊肉如何香,酪糖如何甜,北境的馬兒如何烈,天空如何低垂,連低平的草原上都彌漫著奶香,小白決定,做一株風滾草,踏遍北境每一寸荒漠。

小白算是個怕孤獨的人,此次遠去也是鼓足勇氣,頭一回自己選擇了一遭。

望主君不要掛念,天地之大,獨自遠行,亦是樂事。

最後,我還是想說,主君千好萬好,有一件事卻是主君錯了。

這世上有的人命很輕,有的人命很重,並不是像主君所說,所有人都一樣的。小白曾經便命輕如草芥,得幸遇到主君,讓小白的命稍微重了些許。

願主君此後餘生,康健平安。

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白蘇子敬上”

一紙讀畢,常歌鼻中酸得厲害,他側過臉,竭力遏著自己的情緒。祝政在他身旁寬慰著,他隻接連搖頭,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祝政拍著他的肩膀,幫著應了一聲:“有什麼事,稍後再議。”

“主君。”幼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白要我轉交你一些東西。”

常歌聞言,半啞著嗓音道:“進來吧。”

幼清推門而入,他瞬間發現常歌手上仍拿著紙張,身側放著初遇白蘇子那日的狼裘,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低頭,將手中的彩繪木箱置在桌上:“這是小白要我轉交給你的。”

這木箱上繪五彩祥紋,一看便是北境風物。常歌輕輕掀開綴著彩玉的盒蓋,裏麵整整齊齊,擺著無數半透信囊。這些都是祝政寫給他的信。

常歌孤身來北境之後,祝政隨著軍報,給他寫了無數信箋,又怕常歌不看,全以紗質信囊裝好,常歌便全交由白蘇子保存。

常歌原本打算,風燭漸殘之時,要白蘇子將這些信箋和自己一道焚了,誰知……

木盒蓋子內側殘著些墨跡,放得時日過久,都有些模糊不清。

常歌將蓋子舉起,仔細辨認一番,上麵寫的是:

“主君總是鼓勵旁人心生膽氣,輪到自己卻歎無常、怕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