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飛機穿雲而來,機翼切開光線,正平穩下降。幾分鍾後,輪胎與地麵撞出一記劇烈的響動,陸辰風身形微晃,緩慢睜開眼睛,陽光漫進模糊的視野,他向窗口偏頭,外麵是個晴朗天。

漫長的滑行結束,艙門開啟,嘈雜的聲音響在耳畔,陸辰風沒先挪窩,仍保持著單手支頤的姿勢,等周圍的乘客依次離開得差不多了,他才解鬆安全帶,歪身移出座位,抬臂打開機艙上方的行李架。

隨身行李不多,及膝的鋁製旅行箱裏放著三套換洗的衣服,牛皮公文包中裝著隨手從臥室書架挑來的兩本消遣讀物,陸辰風抖開風衣披上,步伐穩重地踏到艙門外,周身裹著一層柔融的暖黃。

下了擺渡車,通過摩肩接踵的出站口,大廳內人來人往,步履匆匆。陸辰風低垂著眼瞼,眸中隻有光可鑒人的地磚,臉上的神色淡漠,頭頂傳來又一趟班機降落的巨大轟鳴。

綴在人群末尾邁離大理機場,行道旁停著幾輛出租,陸辰風隨便揀一輛把自己和行李箱一並塞進後排,急切地掏出煙包,低頭咬住一根,眯起眼睛熟練地滑開金屬火機點燃。

司機是位中年大叔,地中海發型,一臉憨容地瞄著後視鏡,笑盈盈地問:“先生,去哪兒啊?”

不甚流暢的普通話,好在陸辰風聽得懂。尼古丁的辛澀苦味滾動在口腔,他含著煙說:“往洱海開吧。”

車子從沿路的車隊中脫離出來,司機麻利地打一圈方向盤,熱情地啟開了話匣子:“這天色也不早了,您訂好住的地方了嗎?洱海可大了,您是要去喜洲?挖色?還是雙廊啊?”

聽見司機的問話,陸辰風一時也答不上來,因為這趟旅行是他臨時決定的,腳下根本沒有方向。

幾個月前,陸辰風在生意場上狠狠地栽了一跤。有多慘烈?毫不誇張,十年心血毀於一旦,落得個名利雙輸的下場。

無數次鼓足勇氣想要振作,可麵對業內的質疑和指責,陸辰風自尊心嚴重受挫,更何況,誰又能真的甘心再耗費幾年重新來過?

最終,他還是選擇放棄了,遠離城市的喧囂、是非和人心。他想嚐試從快節奏的生活中抽出身來,放下事業,獨自走一程前路不明的歲月。

幾個地名在腦中迅速輪轉一遍,陸辰風道:“您給挑一個吧。”

字咬得不清楚,話也講得含糊,像隨便將自己的人生丟給命運,任憑處置。

司機打趣地說:“您就這麼信任我啊。”

陸辰風不動聲色地支著下巴,不再言語,明明車窗外風景秀麗,他卻盯了一路的窗戶。

司機的碎話叨叨個沒完,車內沒有一刻是安靜的。臨近洱海,駕駛位上的聲音倏然停了片刻,隨即揚起的一嗓子致使陸辰風神遊的思緒立時砸回體內,他夾掉煙蒂,蹙眉問:“什麼?”

“我說啊,您運氣真不錯,今天的洱海上空出現彩雲了。”司機降下半格窗扇,清涼的風迎麵撲來,陸辰風應聲往遠處投去目光,又聽對方道,“您要是有啥不順心的,可以對著彩雲許願,說不定很快就能實現哦。”

陸辰風無奈地揉捏眉心:“想不到您還挺迷信。”

“哎。”拖長的尾音拐了個彎兒,司機擺手笑著,“話不是這樣講的,先生,您不覺得用美景來寄托心願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嗎?”

陸辰風拇指撚開煙包,空了,於是煩躁地靠向椅背。他沒心情去感受所謂的“美好”,也理解不了這種寄托有什麼意義,他隻能感覺到自己有多失敗,每分每秒都深陷在人生的得與失裏。

活了三十二年,到頭來一無所成。嘴角延展一抹自嘲的笑,陸辰風鬆了鬆僵硬的肩膀,麵色沉鬱地躲進座位與車門營造出的小片陰影中,再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