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有大典之禮的書冊,如饑似渴地研讀起來。
不僅自己讀,還不時拉著趙珣討教。
第六次提起大婚當天應當注重的禮節時,趙珣終於不耐地抽出她手裏的書,嚴肅道:“洛之蘅。”
洛之蘅愣愣:“啊?”
“我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找你,你就隻想和我說這些?”
“那不然聊一聊婚服?”洛之蘅偏頭道,“昨日尚衣局的宮人來找我商議——”
“尚衣局?”趙珣眉梢一挑,“他們不敢去找我,便來折騰你?”
洛之蘅無辜地眨眨眼。
趙珣刮了下她的鼻尖,諄諄道:“那些宮人慣會看碟下菜,你初來乍到,不要太好說話。”
“但他們是來找我商議咱們的婚事——”
“曆代皇室婚事皆有定例,你有想要更改的想法嗎?”
洛之蘅想起曆代帝王複雜莊重的婚儀,慌忙搖頭。已經夠麻煩隆重兼之麵麵俱到了,她可不想再給自己徒增煩惱。
趙珣哼笑道:“這就是了。”
洛之蘅陡然明白過來:“所以他們來找我商議婚服是假,來探我的底細才是真?”
“不然呢?”趙珣提醒道,“先前按迎娶太子妃製準備的時候,他們可曾動輒來詢問你的意見?”
洛之蘅搖搖頭:“隻選了布料和量了身,我還以為——”
“你是太子妃時,後宮有秦貴妃掌管。如今皇帝退位,今後你便是坐鎮後宮之人。他們自然要趕著時機來探探未來上峰的底細。”
洛之蘅也反應過來,不由懊惱地垂下頭:“是我疏忽了。”
趙珣好笑地看著她。
洛之蘅自我反省了片刻,又歎氣道:“咱們兩人的婚事,典禮有禮部和宗正寺操辦,婚服有尚衣局趕製,宴席有禦膳房操持……大大小小都有典章定例,咱們兩個正主反倒清閑得很。”
“我可不清閑。”
洛之蘅瞥了他一眼,糾正道:“對,你還要批閱奏章,審議軍國大事。”
趙珣笑著道:“你也不清閑。”
洛之蘅攤攤手:“我有什麼事做?”
趙珣沉吟片刻,認真道:“做你想做的事,然後……等我來娶你。”
“阿兄這話,”洛之蘅嫌棄道,“好沒有新意。”
趙珣也不惱,好整以暇地道:“那你說些有新意的讓我聽聽。”
“……”
兩人坐在屋脊上。
洛之蘅也不擔心掉下去,放鬆地靠著他的肩背,仰頭望著高懸透亮的明月。
“我想起來了。”她忽然道。
趙珣正想問她想起什麼,話到嘴邊,忽然一頓。
洛之蘅笑道:“隆慶十一年的夜宴,我和旁人家的小孩兒起了衝突,自己跑去玩兒,結果迷了路,在禦花園的角落裏看到的那個小孩兒,就是阿兄,是不是。”
趙珣“嗯”了聲:“是我。”
洛之蘅靠在他肩上,思緒驟然回到隆慶十一年的夜宴當晚。
她們同齡的稚童一道玩,幾個人男童玩投壺輸給了她,便拿她是女孩兒來嘲諷。她惱怒之下諷刺回去,不肯再和他們一道,便獨自跑回去想要去找阿爹。
結果七拐八繞之下迷了路,偶然就遇見了一個長得粉雕玉琢、分外精致好看的男孩兒被人為難,她怒從心起,衝上前去替他解了圍。
那時她的不能辨認之症尚不嚴重,被他的相貌驚為天人,稀奇地湊著和他玩。
小男孩兒人雖不大,卻顯得冷淡,即便她再熱情,也隻是不時蹦出隻言片語。
直到聽到有人遠遠喚她的名字,依依不舍打算離開之際,小男孩兒才屈尊降貴般地問了句:“你會記得我嗎?”
“當然會呀。”她當時回答得分外痛快,“隻要你一直這麼好看,我就永遠不會忘了你。”
後來兜兜轉轉,她的不能辨人之症一夕加重,她雖記得深宮中那位被人為難的小男孩兒,卻將他的相貌望得一幹二淨。偶然想起,也隻是以為那隻不過是哪家大人的幼子,從未聯想到趙珣身上。
直到發現她意會錯了和趙珣真正相識之日,才陡然又翻起記憶中的這樁事。
“阿兄當時怎麼會被旁人欺負了?”
趙珣輕描淡寫地道:“我當時不喜歡宮人跟著,那個人把我當成了宮侍,嫉妒我長得好看。剛一發難,就被你發現了。”
洛之蘅被他逗得發笑,正想感歎他果然自小就對相貌這般看重,轉念想起,當時在平川,他滿眼失望地喊她“小騙子”,又想起,他初到南境時,執意問她他長得好不好看……
曾經一無所覺,如今再度回想,才陡然發現:
那句稚言隻是她記憶中的滄海一粟,卻被他奉為金科玉律,銘記於心十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