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慟的聲音讓他一夜未眠,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直到天亮。

他手臂骨折,打了厚厚的石膏,在醫院靜養。

因弄傷了自己,自然免不了被母親斥責,他迎接著電話裏母親鋪天蓋地的怒氣,僅靜靜聽著,沒有辯解更沒有反駁。

等母親說完,小小的人格外懂事的道,“請您放心,老師已經來醫院替我上課,不會耽誤課業。”

此刻隻慶幸,還好傷的是左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學會了怎麼平息母親的怒氣,怎麼不讓母親失望。

他是否出什麼事不重要,隻要不耽誤課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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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沛雨的季節,病房內消毒水味混雜著窗外雨後泥土與青草的芳香。

午休時的醫院,更加壓抑而安靜。

床上支著的小桌板上,放著試卷和草稿紙,小小的身影坐的筆直,左手打著石膏吊在胸`前,右手認認真真的在草稿紙上寫寫算算。

窗外不斷傳來幾個小朋友笑鬧的聲音,他終於忍不住順著窗外看去,就見雨後的草坪上,幾個小男孩正在笑鬧著踢球。

在草稿紙上演算的小手頓住,他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他很想融入他們,即便不能融入,隻是看看也很好。

這個時間是大家午休的時間,沒有人看著他,他隻是去看一會兒,應該沒有關係吧。

推開病房門,還未走兩步,就看見前麵一個身著寬大的深藍色病號服的小女孩。

隻見她散亂著一頭烏黑長發,眼睛上蒙著厚厚的紗布,純淨的白跟烏黑的發形成鮮明的對比。

幼小單薄的身子晃悠悠的扶著牆壁,摸索著走在前麵,因看不見路,甚至摔了好幾跤。

似乎摔疼了,口中剛發出疼痛的嗚咽,就生生又忍了回去,無比堅定的再次趴起來,摸索著往前走。

卻好似不知道去哪兒,無頭蒼蠅一般,又不回頭,倔的要命。

——是她

是阮伯伯的女兒。

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你去哪兒?”

這是他第一回 跟她說話。

小姑娘聽見聲音,循著聲回過身來,印象中那雙經常彎成月牙,滿是笑意的晶亮眼眸,被厚重的紗布覆蓋。

小姑娘肌膚奶白,帶著嬰兒肥的臉蛋軟乎乎的,即便被遮住了眼睛,臉頰輪廓也能窺見長大後該有多好看。

因為緊張,水靈靈的臉頰上肌肉微僵,扶著牆壁軟乎乎的手臂僵硬。

另隻小手不安的緊扣著病號服褲腳的邊縫。

“我想去找我爸爸媽媽。”甜甜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哭腔,委屈的道。

又惶然無措的問,“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在哪兒嗎?”

靜靜的睨了眼前粉雕玉琢的人片刻,他很聰明,頃刻明白了她或許還不知道阮伯父伯母的事。

他雖然小,但已經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永遠再也見不到他們。

無端內心升起股同情,他曾很羨慕她有爸爸媽媽的疼愛,可以盡情的跟爸爸媽媽撒嬌,要求獎勵。

備受疼寵的小公主一夜之間沒了寵愛她的爸爸媽媽。

以往每回遇見她都能看見她臉上明媚的笑意,可今天她水靈靈的臉上隻有想哭哭不出的壓抑。

他不想騙她,卻第一回 生出多管閑事的心情,敏銳的將話題轉移,“我住在你隔壁的病房。”

“這個時間大家都在午休,你要睡不著,我哪兒有故事書。”

誰知麵前奶呼呼的小女娃,一點也不關注這些,帶著哭腔執著的道,“我想要爸爸媽媽。”

小小的人默了瞬,有些不忍心告訴她阮伯父伯母已經死了,以後再也沒人疼她了。